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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40 家世:百年中国家族兴衰 [:1706168930]
1706169641 家世:百年中国家族兴衰 任家:规矩和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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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43 @老人谈起自己儿时即最好的朋友、外甥女孙维世,那种沉痛、平静非一般人所能理解,然而老人仍这样说了:“现在的情况是,杀人的凶手,我想宽恕你们,不诅咒你们,但你们是谁?我想宽恕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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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45 @宗璞记得,“外祖父一次来京,那时他已经九十岁了。他对我说:‘河南饿死了很多人,饿死很多很多人,我是要说的。’他忧形于色,那衰老的面容,至今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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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47 @冯友兰说:“‘仇必和而解’是客观的辩证法……人是最聪明、最有理性的动物,不会永远走‘仇必仇到底’那样的道路。这就是中国哲学的传统和世界哲学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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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53 家世:百年中国家族兴衰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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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55 王克明先生是我多年前就有所接触的一位学者。在一次饭局上见到他,朋友介绍说,克明先生写了一本专著,跟我一再强调的汉语研究有关。过了几天,他就亲自送来《听见古代——陕西话里的文化遗产》。初翻之下,大为惊奇。原来被我们现代人视为“土得掉渣”的陕北话里竟有那么多的古语。在书里,王克明先生列举了上千条找到古语出处的词语,证实其为我们固有的“雅语”,其中有悠远时空的消息。如“婆姨”称呼,源自佛教;“后生”一词,来自《论语》;“倒灶”一说,本于汉代;“为甚”口语,演自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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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57 只是我当时心浮气躁,尚不能由此进益并把握此书呈现的多重意义。且觉得语言学非我所长,发言不好;又看到克明先生知青出身,在我这一代人心中,知青几乎是先天不足后天匮乏的象征,似乎知青从未拥有知识的真正质地。因此,我虽然朦胧意识到书的不同凡响,却由于这多重原因未能认真对待,给予评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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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59 好在克明先生并不责怪我的沉默,在这样一个浮华时代,对任何重大社会精神事件的沉默其实是一种失职,而这些精神个体,往往只能在自觉自度里面对自己的觉悟无可奈何……至于我自己,在精神的进展之路上也一再领教到此种沉默冷遇带来的孤独和无奈。当我断然离开首善之区,到边陲地带生活两年之久,我多次理解到中国精神个体孤独生长的况味。我甚至痛苦地意识到,国是艰难,社会转型漫长,现代化遥遥无期,在很大程度上就在于这种失职,在于因失职而带来的共同体的有效人群基数太小。沉默的大多数再大再多,若少了有效的精神个体,仍只是零的加和乘,而非真正的文明力量。因此我后来完全同意精神分析大师荣格的话:“世界史上的重大事件根本是不重要的,说到底,最重要的事乃是个人的生命,只有它创造着历史,只有这时,伟大的转变才首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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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61 而当我跟乡民、道士、地方野老……相处日久,从实践和思辨两个领域抵达同一目标:时空之美。我意识到,最为我们的精英学者神秘化、书斋化的古代社会,原来也存在在当下。即空间感的扩大带来时间感的延长,因此,孔子不如战国和秦汉的儒生们理解尧舜之间的开辟;反过来,时间的过去或未来维度在空间里可以找到影子,一如我们的未来维度一度在苏联、一度在西方,而过去在乡村。这个孤独探索形成的结论跟克明先生的方言观察异曲同工,只是我回到北京,尚未来得及向克明先生报告拙文“时空之美”,就收到克明先生的新著——他花费数年时间,为母亲整理的口述私人记忆文字《我这九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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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63 翻读之下,再感惊讶。原来这个到陕北当过知青的学者,绝非寻常的知青或文青,他原来来自一个有厚重历史的中国家族。父亲王一达,乃北洋政府的将军之子;母亲任均,是近代著名社会活动家、教育家、革命志士任芝铭老人的小女儿。在克明先生的周围,有着清末民初直到共和国的风云人物,从任芝铭、孙炳文、冯友兰、张岱年,到任继愈、孙维世、蔡仲德、宗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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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69 家世:百年中国家族兴衰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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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71 读完《我这九十年》,一时感慨良多。看到媒体介绍,也多是编辑和普通读者们的感受,而少有学者的涉足。可知这样一本平实的口述自传仍为浮躁忙碌的学界忽视,无意领略书中所含蕴的时代社会消息。好在任均老人只想给孩子们留点故事,都没想到会出版福泽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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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73 在给克明先生的简短邮件里,我说,从这本书中的角度看,“人生百年之跌荡、权势之更移,都是可圈点的社会教育的好材料;长者之善通过细节表达得极好,不像时下流行者动不动要辩解什么或美化什么”。一种消费型读者希望看到“分析与反思”,只能遗憾“在分析与反思上,并无特别出彩和沉重的地方”,甚至分析说老人“没有强烈的痛感,也就缺乏反思”,说老人“对历史一脸天真”等等,多半忽略了本书的个人本位或说亲眷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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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78 1956年冬天在北京大学燕南园54号冯友兰住宅前的合影。后排三位男性,右一、右二分别是冯友兰和金山;中排五位女性,左一、左二分别是孙维世和宗璞,右一、右二分别是任均和任载坤;前排五位少男少女是任家的冯姓和王姓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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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80 任均老人的亲友中阶级成分之复杂几乎囊括尽了清末以来的中国社会,这样的人有无“强烈的痛感”绝非对历史谬托知己者所能领略。只是一个本分的老人永远含蓄而和气,历史的惨烈在积淀中自然开结出至今尚未被当代流行文化思潮重视的花实,这是一个极大的遗憾。比如老人谈起自己儿时即最好的朋友、外甥女孙维世,那种沉痛、平静非一般人所能理解,然而老人仍这样说了:“现在的情况是,杀人的凶手,我想宽恕你们,不诅咒你们,但你们是谁?我想宽恕的,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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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82 时至今日,还有类似小报文章在说孙维世死时的惨状。这位“红色格格”、周恩来的养女,在“文革”中离奇地死亡,至今仍给了无数文人道听途说、添油加醋般的想象,如说:“1968年10月14日,孙维世惨死狱中。死的时候,手戴镣铐,浑身赤裸,遍体鳞伤。那一年,孙维世48岁。”如说:“孙维世也于1968年10月14日瘐死狱中,年仅46岁,据说死亡时浑身上下只剩下一副手铐,颅内被钉进一根铁钉……”自然,更多的是猜测她跟领导人甚至其养父之间的暧昧关系。只是这些文字多是文人之笔,而少查证谨严的史家之笔。这些加在亲人身上的想象,甚至泼在亲人身上的脏水,任均老人也许并不知道,她只知道“没有任何家人见到过维世的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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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84 类似的例子在书中比比皆是,如谈起三姐夫冯友兰先生:“我觉得芝生兄这个人,一脑门子学问,是个真正的学者。他从清华转到北大后,好一阵子不让他教课。有他的课时,学生们都准备着批判这教授。可是,他不论是在逆境里,还是在顺境中,总是那么一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样子。我觉得三姐跟他在一起,心也一直很安静。”1977年,三姐病重,“我又去三姐家,带些鲜姜。那时传说姜能止痛,可是定量供应,一家才能买二两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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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169689 任家六姑娘任均(右)和二姐任锐、孙维世(中)1930年代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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