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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看待这部书呢?“其所移者既未必合乎古经,所补者又未必胜乎旧传,徒为纷更,以取僭窃之罪。然饱食终日而于此乎用心,差贤于博奕者而已。虽然,世有古今,人有圣愚,而理之在人心者,则无古今圣愚之异也,以今窥古,以愚测圣,虽不能尽合,而理之所在,亦岂无一二其庶几乎?后之君子,倘有取其一字一言之合,则亦不枉其用心矣。若不较其可否,一以妄更圣经贤传罪之,则亦甘受而安敢辞哉!”(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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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私钞》不传,所以无法知其详细具体的观点。不过,零星的文献也透露出一些。如谓《舜典》象以典刑一章,乃舜命官语。“余读《舜典》,自‘正月上日’至于‘达四聪’,皆史官记事之辞。中间‘象以典刑’至‘惟刑之恤哉’一节,乃帝舜命官之语。”(38)又如称:“古者罪人不孥,而《汉书》引《汤誓》,孥作奴,盖或奴或戮,随其罪之轻重施之也。”(39)又如“《大诰》今蠢今翼日,《蔡传》谓今之明日也。疑以今蠢今翼为句,言武庚今无知,如虫之蠢动,今有辅如鸟之羽翼。而以日字属下句,犹《左传》日卫不睦也。”(40)他的串讲未被后人接受,但他释“翼”为羽翼,却给后人以启发。今人出版的《尚书》著作,亦不乏如此解释的。今人又释“日”为“近日”,也多少证实了杨氏之疑是有一定道理的(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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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有怀疑过度的。“《酒诰》明大命于妹邦,疑明字本封字之误,不然,则下文乃穆考文王,终不可通。”(42)这么一移动,原来的突兀感消除了,上下文的文意也很通顺。但这种怀疑缺乏实证,故难免存在主观臆断之嫌。今人释“明”为“宣布”,比较确切。这正是杨氏的局限所在(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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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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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的问题在序。杨守陈《诗私钞序》:“《诗》三百篇,皆孔子所录,世无异论矣。其《序》,或谓作于孔子,又或以为子夏、毛公,或以为卫宏,莫能定也。然自汉毛公据《序》作《传》,而郑康成之《笺》从之,唐孔祭酒之《疏》、宋吕东莱之《读诗记》,皆从之,他儒亦莫不尊序如经,无敢有议而违者。”(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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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况,到了宋代,出现了变化。欧阳修、苏辙,“始皆疑《序》而嫌《传》、《笺》,各出其所见。颖滨则例取《序》之首句,尽去其下文而说之。文忠则于《传》《笺》之善者皆从之,而其间有悖理咈情者,始易之耳。独郑夹漈(樵)深辟《传》、《笺》之妄,尽去《序》,而自为之说。或谓其私心自是,殆于不知而作者尔。晦庵朱夫子博考诸家,深探古始,以为《集传》,多主夹漈之说,且断然以《序》说谬妄浅拙,实汉儒所作,不当分冠诸篇。因并为一编,而详论其得失,学者莫不信而遵之。奋千古之卓见,以扫百代之陋闻,非命世之大儒,其孰能与于此哉!然其主夹漈而以郑卫诸《风》,尽断为淫诗,则东莱固尝议之。其后马氏端临亦尝辨之。今虽专门举子,尚或有疑于此者。”这里叙述了欧阳修、苏辙、郑樵、朱熹四人对诗序的不同看法。杨守陈肯定了朱子的贡献,同时也指出了朱子的不足,吕祖谦、马端临等人均已经涉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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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陈“蒙少从先祖栖芸先生授《诗》,仅闻大旨,已厌淫《诗》之繁而疑之矣。其后遍考诸家,益详味之,则所疑又不止此。历岁洊久,疑犹未能释也。今居闲处静,日味诸经,因详考各家传注,择而钞之,以诵习。《诗》则专钞《集传》,独于疑未释者,或仍从《传》《笺》,或易以他说,或写愚见附焉。”终成《诗私钞》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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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杨守陈感叹地说:“嗟乎!《序说》多谬妄浅拙,信有如朱子之言者。徒以其托名于圣贤,故世儒尊而信之。历数百年之久,无敢更者。况朱子之道,学无愧圣贤,何啻百世之山斗。而其为《集传》也,贯穿古今,折衷百氏,发理精到,措辞简明,诸家莫有能逮之者。而初学小生,乃敢私窃去取于其间,岂非昏愚僭妄之极者哉!虽然,自昔儒生,治经讲道,皆由粗以造精;而于前言往行,亦始多疑而终信者。今蒙学未至,而轻遽言之,不自知其说之谬甚也,俟他日改正焉,斯可以验学之进矣。”由此可知,他非常推崇朱子的集传,但也敢于发表自己的独立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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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鏊曰:“《诗》小序,序所以作者之意,而或与诗词不应。自宋以来,人多疑之,未敢尽屏。至朱子一切刮去,自讽其诗,而为之说,卓哉其为见也,视古注亦简切易晓,可谓有功于《三百篇》矣。但古人作诗,必自命题;国史采之,亦必著其所自。不然,其人去之千古,安知微意所属?使今人为诗,不自命题,则释之者人人殊,不知果谁能得作者之心也。毛、郑泥于小序,宛转附会,多取言外之意。朱子不泥小序,独味《诗》之本旨。毛、郑固多失,然去古未远,其说亦或有自。朱子以夫子郑声淫之说,于郑卫之风,多指为淫奔。杨文懿公守陈谓:春秋列国大夫会盟,多赋诗以见志,使皆淫辞焉,肯引以自况!若夫子意在垂戒,一二篇足矣,何取于多若是!如《风雨》《鸡鸣》《丘中有麻》之类,序以为思贤,《木瓜》以为报功,《采葛》以为惧谗,《青青子衿》以为刺学校废。如此之类,姑从其旧,未为不可也。”(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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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佐(1490—1566)有不同看法,称:“朱子所指淫诗,与小序说异者,近世四明杨氏,直以为秦火之后,汉儒误收,以备三百之数,故其所著《私钞》,删削而改编之。愚谓《左传》载列国所赋者,诸淫诗具在,误收之说,岂其然乎?”(46)这样的不同看法是正常的学术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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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陈在《诗经》研究上也有一些新观点,据程敏政称:“于《诗》,以《卷耳》为大夫行役者之作。谓陟冈、陟砠、马瘏、仆痡,非后妃思虑所及。以《柏舟》为非妇人之作,谓其心不可转,威仪不可选,正孔子所谓吾于《柏舟》,见匹夫执志之不可易者也。至以郑、卫之诗,非孔子所谓郑声,其辨尤详。大约谓《春秋》主事,当无不载;《诗》主辞,当有所择。朱子修《通鉴纲目》,于莽、操、吕、武之事,靡不备载。其续楚词,则神女季姬,皆断为礼法之罪人。《高唐赋》亦视为倡家之渎礼。若郑、卫诸篇非刺淫,而果为淫者所自作,圣人必不录之矣。”(47)戚雄(1478—?)称:“镜川《私钞》,于《兔罝》引墨子曰:文王举闳夭、泰颠于罝罔之中,授之政,而西土服,此说有据。”(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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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如安充分肯定了杨守陈的成绩。譬如,《诗序》以为《卷耳》是写“后妃之志”,朱熹《诗集传》认为《卷耳》一篇是后妃思念文王之作,杨守陈认为:“《卷耳》为大夫行役者之作,谓陟冈、陟砠、马瘏、仆痡,非后妃思虑所及。”现代研究者多以为是女子怀念征人的诗,且此诗所写的人物似是贵族。可见杨守陈之说已发现代之说的先声。杨守陈还提出“郑卫之诗非孔子所谓郑声”,这确实是一个卓越的见解。“郑声”,并不等于“郑诗”。千年以降,误读“郑声淫”,是经师入解《诗经》犯下的第一等错误。杨守陈将音乐与歌词区分开来,认为“诗主辞,当有所择”(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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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春秋》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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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守陈之前,胡安国已对《左传》、《公羊传》和《穀梁传》三传进行了增损和更定,成《春秋传》。对于《春秋》,杨守陈基本认同了朱熹的观点,所以《春秋私钞》主要以胡传为蓝本,博取左氏以下诸家之说,各取精要而成。不过,杨守陈认为“传则纪事莫翔于左氏,而公、穀亦或可信,立论莫正于胡氏,而诸家尚多足取”(50)。由此可知,《春秋》三传仍有可取之处。此外,杨守陈认为《春秋》“所以叙彝伦而明先王之教者也”,“周衰,先王之教弛,彝伦倾颓荡然,若坊坏而川泆,沦胥以溺,而莫之极也。仲尼于是乎作《春秋》”(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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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论三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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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有郑玄注、孔颖达疏及吴澄传、陈澔传等,其中陈澔《礼记集说》为元明权威注释之作。杨守陈认为《周礼》除《冬官》以外,错简很多。唯《仪礼》经文独全,《大戴礼记》与《小戴礼记》皆多错简。杨守陈《三礼私钞序》:“古之经礼三百,曲礼三千,至秦皆缺亡矣。汉人仅求得《仪礼》十七篇,其余亡篇断简,稍有存者,大戴氏掇拾为八十五篇,小戴氏损益之为四十三篇,而《曲礼》、《檀弓》、《杂记》,各分上下。马氏又益以《月令》、《明堂》、《乐记》,共四十九篇,后世总谓之《礼记》,列在五经。而大戴氏仅存四十篇,不与列焉。宋朱子尝欲析《仪礼》诸篇,而取戴《记》中可为《仪礼》传者,分附其间。余仍别为记其后,编《仪礼》经传,则又杂取诸事,不专于二戴。卷帙繁重,人不能遍览焉。元草庐吴氏,以《礼记》之完篇无几,其余多掇拾残篇断简,未始诠次,而杂乱无章者,皆为之科分栉剔,以类相从,而上下文理联属,亦颇精审。然人各异见,不尽从也。”朱熹之作称《诗经集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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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陈述《三礼私钞》成书过程时称:“蒙近者不幸当大事,而平昔未能讲礼,故仓卒不能合礼,徒抱恨于无穷。垩室哀慕之余,块然无事,日取三礼,诵且味之,久而粗识其梗概。”(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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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礼私钞》体例“仿朱子而析经附传,仿吴氏而类序乱篇,亦以二戴《记》之不附经者,别自为记。然传取二戴,有正、附之异,不能尽同于朱子;类序诸篇,自以意次,又不能尽同于吴氏。”(53)关于正附,另有说明:“传又分有正附,如冠礼,则冠义及其他篇章有专言冠者摘出钞之,皆为正传。若《曲礼公冠》,虽言冠,泛及他者,皆为附传。其无经可附者,则别为卷帙。”(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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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治其心而践诸躬”为宗旨。“盖二儒皆务著述之精,蒙但取检阅之便,是以不同。至于传注,虽择钞诸家,而识见庸愚,亦未知其当否也。夫顾米粟者,欲以饱其腹;睇布帛者,欲以暖其躬。蒙之所以钞此《礼》者,岂徒以检阅而已哉!诚欲究其本末源委,以治其心而践诸躬。穷则措之家,达则布之国与天下耳。孔子曰: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服膺是训,其敢失乎!”(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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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提出,《礼》丧《大记》一篇,乃《仪礼》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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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陈在五经方面,除了各有私钞外,还有一部《五经考证》,可以理解为“历代五经考证资料汇编”。其《五经考证序》:“昔孔子能言夏、商之礼,以杞宋之文献不足,而不能征其言。窃尝叹之,夫圣人言礼,尚欲有所取证,况下此者乎?六经至秦而亡,汉兴求之,惟得《易》、《诗》、《书》、《春秋》,皆残阙,而《乐》尽亡矣。《礼》仅有存者,小戴氏乃掇拾其亡篇断简,以为《礼记》,后人因谓《易》、《诗》、《书》、《春秋》,并《礼记》,为五经,而并传之。经既残阙亡断,而传注者又专门名家,人各为说。故《易》或主理,或主占;《诗》主美刺,《春秋》主褒贬,亦有不主此者。至若三代之正朔,则《诗》与《春秋》两传各异;日月五星之左右旋转,周公之东征,则《诗》、《书》两传各异。又若《易》之履霜坚冰,《魏志》作初六履霜。《书》之上帝割申劝,《礼记》作上帝周田观。《诗》之假乐君子,显显令德,《中庸》以假作嘉,显作宪。凡若此者,岂可独信一经之文,偏徇一家之说而已哉?蒙少从先大父授读五经,未之讲也。今居闲处静,时取五经讲之,或疑有不能决,或见有异先儒者,皆无所取证。乃考汉魏以上诸书,凡言及五经者,各以类钞之,庶可以广见博闻,参考互订,以求至当归一之论也。惜乎!世无上古之典,家无四库之藏,无以足吾证耳。”(56)由此可知,杨守陈也希望有文献依据,但家庭藏书不允许他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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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疑经特点及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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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疑经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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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遍及四书五经,全面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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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氏之前的唐末至宋元时期,学人们疑经,多只及一部书或几部书。而杨守陈则兼注九籍,对四书五经皆有私钞。如此全面的疑经,对于一般学者来说是不可思议的。用他自拟的别人疑惑来说:“古人之于九籍者,或从师半载而始见一编,或童习白纷而不能明一经。其为传注者,皆十数年而后成,或临终而尚改,然各专门名家,鲜有举九籍而兼注之者,可谓难矣。今子兼注九籍,仅数年而已,何其易也!岂子反过于先儒也耶?”(57)杨守陈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先儒早已将“大厅堂”构建好了,而自己只是添瓦补缝而已,所以相对而言较为简单。这当然是自谦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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