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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重视家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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谱牒是中国文化的一项重要发明。“国必有史,家必有谱也”。自魏晋以下,上至君主,下到庶人,都非常重视家谱的编纂与续修,家之不可以无谱犹国之不可以无史。家谱的编纂到明代趋于完善,杨守陈“尝阅天下之谱多矣”(127),故对家谱有自己独到的认识。他反对某些宗谱“一以务博而杂伪,一以慕高而矫诬”。主张从可以考见的祖先写起。观家谱可以生敬心、爱心、劝戒之心,“敬心生则思尊其祖,爱心生则思收其族,劝戒之心生则思淑其身,以延其后”(128)。杨守陈认为家谱的重要性不限于家族内部,对地方社会乃至整个国家都有着重要之影响。“族谱盖与宗法同,所以尊祖敬宗而收族者也。天子则有帝系,诸侯则有世本,庶人则有家谍(通‘牒’),其已尚矣。”(129)族谱可以维系宗法秩序,使下层庶民皆有一个归属,尊同祖,敬同宗。中国古代社会是以血缘为纽带的,而家谱则是这个纽带的外在体现。正如杨守陈所言:“夫谱所以明本源、辨昭穆、叙尊卑、别疏戚,启尊祖睦族之心,兴象先贻后之道,信不可无者。”(130)家谱犹如国家民族的历史,它是家族发展的记忆,人们可以从其中找到自己的归依。尊祖敬宗,也是维系宗法秩序与社会稳定不可或缺的内容。反过来说,“无之,则本原不得而明也,昭穆不得而辨也,尊卑疏戚不得而叙与别也。于是,上祖疏族,皆莫知其为谁,而安得尊之睦之?先奚以象?后何以贻?愈远愈失矣”(131)。如果不知家族的本原,宗法的秩序难以维系,在社会关系较为单一的中国古代农业社会,不论对国家统治,亦或于社会个体,皆是难以想象的。中国文化一个重要方面就是家族关系,而家谱是维系家族内部关系乃至对外联系的一个重要媒介,故家谱亦是中国文化中至关重要的部分。杨守陈曾言:“彼庶姓之家,其宗祖未必淑也,其族属子姓未必蕃也,尤不可以无谱,亦或能谱之。而所谓贵戚徹侯者,其祖宗必积善而累仁,其族属子姓率葛帛而螽揖者。苟无以谱之,是使积善累仁者泯没而无闻,葛帛螽揖者涣散而不收,曾庶姓之弗逮也,而可乎?”(132)言下之意,庶人贫寒之家,族辈或旁支可能很不一般,祖上的荣耀可以激励后世之子孙,旁系宗亲的昌盛亦可以当做家族的奋斗目标,甚至说可以得到其可能的帮助。至于富贵显宦之家,是经过祖上的不断积累,族辈肯定经过他们的艰辛努力才造就如今之繁荣,忘恩弃祖实乃不孝,得知先辈创业之不易,亦是一个家族保持长久兴盛的重要因素。这是从正面之论述,换个角度来说,“夫谱牒不作,则系世不明,亲属莫辨,上之祖祢以前莫知其谁何,下之昆弟子姓之外皆为途人,人道不几于禽兽矣乎?”(133)中国古代社会,人伦关系最为重要的,如果不知宗祖,昆弟子姓同于路人,那实乃与禽兽无异。故杨守陈说:“故谱牒正而后人伦明,而后风俗美,风俗美而后四方万国一归于理。此古之圣君贤相、仁人君子所以重此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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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的科举家族:以宁波杨氏为中心的考察 四、民本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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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官员全权代表百姓做事的政治体制下,优秀的中国士大夫往往喜欢用一颗悲天悯人的心思百姓所思,做百姓想做的事。这种代民行事的思想,可称为民本思想。杨守陈正是这么一位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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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关心民间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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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性格因素,也可能是受家庭影响,杨守陈自青少年时代起,就关注时政。“余家食时,颇有志于天下。”(134)他出生于社会底层,所以,对底层社会的辛苦有着深切的体验与感受。当他看到奢侈浪费现象,就会深恶而痛疾之。早在景泰二年(1451)刚入翰林院时,就已经体现出这一特色。深宫长大、时值青年期的景泰帝,暴得大位,一时忘乎所以,宫中颇事奢侈,曾经以银豆、金钱等物撒地,让近侍来争拾,以此为乐。来自乡村的新科进士杨守陈听说此事后,百感交集,作《银豆谣》以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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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金银入天府,堆积如山贱如土。 尚方承诏役良工,冶银作豆凡几颗。 颗颗匀圆两铢重,朱函进入蓬莱宫。 御手亲将十余把,琅琅乱洒金阶下。 万颗珠玑走玉盘,一天雨雹敲鸳瓦。 中官跽俯鱼鳞集,两手如耘竞前拾。 拾多拾少曾盈袖,金珰半堕罗裳绉。 赢得天颜一笑欢,拜赐归来坐清昼。 闻知昨日六宫中,翠娥拾得黄金豆。 别有银壶薄如叶,并刀剪碎盈丹匣。 也随银豆洒金阶,满地春风飞玉蝶。 每月中官拾几回,豆将盈斗叶成堆。 日用奢华不曾惜,满函犹似雪皑皑。 谁知此是民膏血,一黍半铢非易得。 内中宝藏固如山,悬溜能穿太山石。 君不见,民餐木皮和草根,梦想豆食如八珍。 官仓有米无银籴,操瓢尽作沟中瘠。 明主由来爱一嚬,安邦只在恤穷民。 愿将银豆三千斛,活取枯骸百万人。(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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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此诗,会让人掉泪。这种情况的出现,正反映出中国帝国体制的私有属性。在这种体制下,全国的财富集中于“天府”。财富既是皇家的,皇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知此是民膏血”,来得容易去得也容易,根本不会珍惜,哪会想到百姓的穷苦与死活。“安邦只在恤穷民”,此言至今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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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守陈颇关心时事,尤其是关心民间疾苦。“吾浙虽曰富淳易理,然比岁旱潦相仍,官冶方兴,而赋敛者暴行,民于是饥寒疾苦,而滨于死亡。草窃奸宄,以干夫典宪。甚者,乞于道,转于沟壑,杀人干货于郊门之外,吏莫敢孰何。若是者在在有之,日寖以夥,世犹以为富淳如故而莫或虑之。”(136)浙江人虽然“富淳易理”,但这是丰年的事。一旦到了歉收之年,百姓仍会面临“饥寒疾苦”。走投无路之余,就会作上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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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陆太守书》是他在宁波时针对地方饥荒提出的对策。天顺年间,杨守陈在家守丧,身体不太好,知府陆珞主动下询,让杨守陈十分感动。针对连年的饥荒,他大胆给宁波知府写了信,称“盖吾郡连岁旱潦,荐饥仍馑,以至于今,民滋困而不能堪。近者,雨雪连日,殣殍处处有之,存者多掘根为粮,刮榆皮为食,道中丐夫乞妇,皆菜面柴骨,行步不前,而声气仅属,有垂死之状,手持空囊,遍历村落,莫或赈之。不知后此三四月间,将何如也。有鬻赀产子女者,价至贱,而患无人售。询之,则非独为饥饿所驱,又多为秋盐二税与买赃之粟、僧田之租所逼迫耳,亦有因是被棰楚至死者矣。”(137)针对这些情况,杨守陈提出三条建议,要求停止秋盐二税、买赃之粟、僧田之租,以解眼前之急。“窃惟海贾之赃,散之久矣。丰年不敛其粟,而于今敛之,欲藉是以赈饥,是剜肉而补疮也。民家之租,太半不收,皆不足供官税,而独僧田以官税为辞,是或一道耶?二者皆可暂已。秋盐二税,固宜征之,然征之于秋成之时则可,征之于今则民之贫者有死而已,不能供也。今粮储之运,惟沿海为急,而南京犹或可缓,移彼济此,虽于法有妨,亦无大害。”他建议陆太守用官库之积余以救济垂死之饥民,“矫制发仓”。他希望知府出面救五县百万生灵,思善政而力行之。杨守陈不会为了个人利益而请托地方官,但肯为了公共利益出面请求,这正是他民本思想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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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长民在于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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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生为朝廷清要之官,不直接治理地方,所以,对政治少了怕烦应付的官僚想法,多了一些理性思考。别人要求他写送序之类应酬文章时,正是表达他治理理想之时。他提出地方管理的核心在于爱民。“有一言可以尽长民之道者,曰爱之而已。今夫农之于禾也,耰而粪之,耘其稂莠,去其螟虫,朝灌而暮溉,何其劳耶!圉之于马也,洁除其厩,中夜而秣之,亭午而饮之,敲冰而澡之,何其勤耶!牧之于牛羊也,时其水旱,安其寝讹,晨而往,夕而回,又何其不惮烦耶!盖农爱其禾,圉爱其马,而牧爱其牛羊。惟其爱之也,故为之所者,无乎不至焉耳。长民者惟不爱其民也,故役之不闵其劳,赋之不虞其匮,刑之罚之而不恤其苦,甚至横征暴敛,剥肤椎肌,用虎冠之吏,受屠伯之名者,皆生于不爱而已。苟有以爱之之心,则见其饥也必思所哺之,其寒也必思所暖之,其嫉痛也必思所疗之,其陷溺而死亡也必思所救之,其愚也必思所牖之,其邪也必思所绳之,其贤也必思所翼之,其材也必思所植之,其被震凌而侵虐也必思所卫之,将如父母之于子,为之深谋远虑而惫精疲力以为之矣。岂直若农之于禾、圉之于马、牧之于牛羊而已耶?夫农与圉、牧之于禾于马于牛羊,各能致其爱也,何长民者之于民独不爱之耶?人之情必有所爱,必有所不爱,此重则彼轻矣。长民而不爱民者,盖于他有所爱焉。爱其位之尊也,爱其财之富也。于凡可以致尊富者,早夜谋之而不暇于爱民,早夜为之而不免于害民。若然,则出乎尔者,必反乎尔,欲保其素且不可得,而何尊富之可觊乎?苟爱其民而俾之乐其生,不失其性,则民戴之,士颂之,大臣扬之,天子陟之,爵日以臻,禄日以厚,虽欲不尊富,不可辞已。然君子之爱民者,岂以是为尊富之媒耶?殆非也。夫民,皆天地之子,而吾之同胞者。天之赋我以才智,固欲我爱斯民而觉之;王之宠我以禄秩,亦欲我爱斯民而安之也。”(138)杨守陈善于推类思考。他发现一个怪异现象,优秀的农民、圉人、牧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爱护自己的服务对象。相反,治民的地方官却不爱护自己管理的“民”,任意驱使。接着,他进一步思考了长官不爱民的原因所在,关键他们爱位子与财富。杨守陈认为,地方官只有先爱民,才有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位子与财富。最后指出,百姓是天地之子,我们的同胞,上天与皇上,均要求我们爱民、安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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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熊君良佐守镇江序》指出:“即种树为喻。盖仕之郡邑,犹家之圃。郡邑之民,犹圃之果蔬也。民之待抚字,不犹果蔬之待种树乎?抚字者,必课农桑,申孝弟,薄赋而省刑,周贫而辅弱,匡枉直邪。凡贪暴、奸宄、寇贼之殃吾民者,悉捍而去之,俾民皆富以淑。……凡抚字种树之若是者,皆本于爱且忧耳,不爱且忧,其何能然?……吾观令之长人者,孰克爱之忧之,而何太恩太勤之有!有烦其令者,则刑狱赋敛期会之类耳,孰知民之耕缲而督之。夫督耕缲而烦其令,且卒以祸。况刑赋诸令之烦,祸尤甚也。孰念而忧之,此民之所以日困也。”(139)他希望地方官爱民忧民,使民富而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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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嘉兴郡守杨君承芳序》:“知府,民牧也。民事,莫重于农。今天子率公卿而躬耕藉田,所以劝农也。余家本农,识农之详,请举农事以为赠,可乎?夫农,深耕其田,泽其种而播之。苗既达矣,养之若哺儿然,恤恤乎惧其弗长也。溉之粪之,薅其良莠,火其螟螣,为之忧早潦,为之祈雨晹,……其为事至劳,而其用心至勤也。……然则农者,天下之本,而万事所之所由系也,故凡圣帝哲王、硕辅良牧,无不以劝农为务焉。”(140)这样对农耕生活的深入观察,显然只有参与过农耕生活的人才能概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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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恤民亭记》通过吴地百姓输廪米到翰林院事,阐述了自己的民本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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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而吴民之输廪米者麇至,余为之虑之。盖恒岁输者,奴侩胥隶率附势而邀其贿。以米昼暴之衢途,为舆马所践,或雨潦漂之。夕敛之门庑,复为奴隶所窃无算,朝夕忧劳,累月不克入廪,其苦甚矣,而莫之恤也。于是,余揭榜,禁奴侩胥隶严甚,莫敢犯。暴米于亭前之小庭,与院后之大庭,夕覆以苇席而不敛,晨卷席而又暴之,栖民于庭后之斋庑闬,闬闳深严,舆马奴隶莫敢至,又幸无雨潦,不逾月而廪完,民苦乃小纾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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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乎!民之苦不可胜道也。余家本农,备谙民苦,姑举其田赋一事略言之。春而耕种,时犹冻寒,手足皴痛不可忍。夏而粪耘,野日如火,田水若汤,忍热与湿,伛偻爬梳,腰折而指损。或水蝗噬之,棘与砾刺之,流血不止。旱则率妇子灌溉,踏车胝足,竟夕不寐。秋而刈获,必庐于田以防盗,盗或刃之死。负担登场,流汗浃体,疲极而不能休。其服田之苦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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搀青刈禾,未及一饱,而催租之吏已至。叫嚣隳突,摧窗败扉。为之献酒肴,奉钱帛,获少宽假。后至者益悍,遂詈棰,执缚以见官。官又棰之,流血或见骨,必罄赀破产以输之。岁凶,则虽鬻子女,犹不能给,其纳税之苦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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