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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父亲的事，你考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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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考虑了，但还不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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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西湖龙井的味道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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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蒋纬国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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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它一样，我们的根在大陆。”宋美龄又道，“你父亲在世时，反复嘱咐我们，叶落归根是他的本意，葬回大陆是他的愿望。如今我们活人不能实现其志，显得无能啊！”宋美龄眼睛潮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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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母，这点我懂。不是母亲的无能，而是儿子的无能！”蒋纬国说到这里也激动起来，“先父一生深谋远虑，自从他踏上台湾这个小岛起，就预料到此岛只是暂且栖身之舟。事到如今，我们不得不认真考虑此事了。不光先父，还有你，再往下说，还有我们蒋家后辈。我们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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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到此，除了直率，只有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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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仲虎这时站起身要走。老夫人发话了：“你也不是外人，也可发表个意见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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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历史的旧账已翻过去了。还是《三国演义》中那句话说得好：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人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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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话倒有意思！”纬国首先赞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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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边大陆上还有一条线。那里情况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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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美龄问的那条线实际是指仲虎夫人的妹妹——大陆曹素荣女士。这是他们在大陆唯一的一家亲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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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仲虎答道：“去年，我夫人暗回大陆，由她妹妹陪同，玩得很开心，并且还到了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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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庐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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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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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纬儿，听说庐山别墅要拍卖，你是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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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广告词上说：蒋介石失去的，毛泽东得到的，全都卖给你！”蒋纬国说，“我就是敢要也没这个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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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那个胆，我可有那个胆！”宋美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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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共产党是看中了你的钱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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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算什么？说破了还不是纸。要是共产党真有雅量，让我在大陆购一处土地，海南老家也可，溪口也行，南京更好。不论大小，我要让每一位国民党将领死后有归宿，不做流浪鬼，我有这个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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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老夫人说的全是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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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老夫人理智异常清醒，她不仅为丈夫寻后路，叶落归根，也为蒋家、宋家的后辈，包括她和纬国。正如她自己说的，人不能叶落归根，魂也要飘回去的。外面的风景再好也不比家。那是他们离开大陆前的一幕，他们多么留恋大陆啊！她和丈夫一起漫游雪窦山，陪他们去的还有风水先生。在风水先生的指点下，夫妇携手伫立在朝阳的山坡上，选中了一处风水宝地，前有修竹，后有山泉，准备作为未来的蒋氏墓地。人赤条条地来到世上，又赤条条地回去，还不是为了一块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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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纬国望着亚母，似乎更明白老夫人的本意。他眼睛一亮，觉得亚母年轻起来：亚母很会保养，如今，虽是95岁高龄，依旧是一头乌黑的秀发，遮住了她没有皱纹的白皙的清瘦的脸庞，显得异常仁慈、端庄。纬国欲说什么，亚母忽然将深深埋在美式安乐椅上的身子动了动，说道：“真是人生如梦，转眼就是百年。当年，我和你父亲在雪窦山峰寻找墓地时，他那天可笑的形象至今还在我的眼前闪动。临走时，有一枝松枝挂住了他的衣服，他一笑道，连这里松树都喜欢我啊！那说话的神情我还能想象得出来。后来事情传出来，笑话我们五十出头就看坟墓，未必太早、太苍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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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救急，现掘井现挖坑不就晚了？”纬国颇有同感道，“我有一个艺术家的朋友，说来也怪，他家的墙壁上，挂满了骷髅什么的，每当他高兴了，生气了，爱了，恨了，回到家里，看看那满墙的骷髅，心立时静如秋水，往沙发上一躺，扳着手指头平静地告诉自己：又少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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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有意思！”老夫人眨眨眼，摇晃了一下脑袋，“超脱好啊！即便像我这样的高寿，活一辈子还不是三万多天而已。难怪我们还来不及反思，就要匆匆忙忙为死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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