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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时报》是日本人在北京办的一张销量很大的中文报纸,老袁公余之暇时常读之,借以了解社情民意。原来,老袁这段时间看到的,一直是袁克定为他单独印制的假报!联想到这一阵子老有“请愿团”(甚至妓女们也组成一团)到“公府”(总统府)门前“劝进”,各地拥戴他当皇帝的好消息一篇接一篇,老袁恍然大悟:都是他娘的大儿子捣的鬼!第二天,盛怒的袁世凯召来袁克定,越说越气,甚至亲自动手用皮鞭狠狠抽打了不肖之子,且边挞边痛骂其“欺父误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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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至此时,袁世凯才明白:将国体改为帝制,并非“天下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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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替他惋惜,说,他是上了“筹安会”的当。湘籍才子杨度和他的老友、内务部总长朱启钤等拥护帝制的“六君子”组成的这个劝进组织,一心忙着把老袁往御座上推。他们欺上瞒下,大造气氛,终于使得整日待在深宫里的老袁头脑发热,“勉顺舆情”,放着牢固而舒适的西式高靠背椅不坐,偏要改坐满人让出来的又硬又冷的御座。他成了新朝的皇帝,那班人不就是开国元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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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胆称帝,天怒人怨,老袁自此人心丧尽!他追悔莫及,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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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的第七子袁克齐详细回忆了袁的弥留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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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我父亲死的那一天,曾把我大哥叫到里屋去,我们在外屋听见我父亲说:“这个事我做错了,你以后不要再上那几个人的当!”过了半小时,他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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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老袁后悔了。“那几个人”显然是指杨度等筹安会的帝制干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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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人说,老袁还曾于昏迷中嗫嚅:“杨度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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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世昌应召从隐居的河南卫辉赶来,见到相交四十年的好友在病榻上命悬一线,不禁老泪纵横。当着在场的袁克定、段祺瑞的面,徐世昌轻声问老袁:“总统有什么交代的?”老袁喘息着,吐出了两个字:“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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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袁氏的政治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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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袁氏尸骨未寒时,徐世昌、段祺瑞、袁克定等人打开了他生前写就继任者名字的“金匮石室”——这套由上一任元首指定传位于某某人的方式,还在沿用清室的老办法,但中华民国的约法上就是这么规定的,只不过候选名单不止一人,而是三个,即大总统可以指定三个人为其继任者。所以,老袁是在依法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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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至少在最后的时刻,这个辜负过中华民国的首任国家元首,总算尊重并维护了国家根本大法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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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出人意料的是,那张纸上并没有传言中的“袁克定”,倒是依次写着“黎元洪、徐世昌、段祺瑞”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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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袁总算还明白,天下不是自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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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总统府发布了死者的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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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大总统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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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大总统遵照《约法》宣告,以副总统黎元洪代行中华民国大总统职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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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总统忠厚仁明,必能宏济时艰,奠安大局,以补本大总统阙失而慰全国人民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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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京外文武官吏以及军警士民,尤当共念国步艰难,维持秩序,力保治安,专以国家为重。昔人有言:“惟生者能自强,则死者为不死。”本大总统犹此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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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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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头头是道”也!可怜的是,精明一世、糊涂一时的袁氏,再也没有机会展示其过人的政治才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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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凯至死没弄明白的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称帝”大蠢事,实在怨不得“那几个人”。要怨,只能怨你自己——在宦海沉浮几十载了,难道不知道别人支的梯子不能冒然爬?是你自己灵魂深处爆发皇帝梦了,想尽享个人崇拜了,想独裁天下事了,才扭扭捏捏半推半就地往回头路上跨了一步。这一步,就让自己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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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就知道了,对袁世凯这样一个满脑子封建意识且个性极强的人来说,他怎么会喜欢上七嘴八舌的政治局面?一次次不得不面对政客们的攻讦与议员们的掣肘,他实在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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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止一次地对身边的人表示过这种茫然:总统、总理、总长(部长),都是“总”,到底谁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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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过大总统府军事谘议官的王镜芙老先生回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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