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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云:“不除此老朽(太后),国不能保!此事在我,公不必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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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谓:“皇太后听政三十余年,迭平大难,深得人心。我之部下,常以忠义为训诫,如令以作乱,必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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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云:“我雇有好汉数十人,并电湖南招集好将多人,不日可到,去此老朽,在我而已,无须用公。但要公以二事——诛荣禄、围颐和园耳!如不许我,即死在公前。公之性命在我手,我之性命亦在公手,今晚必须定议,我即诣宫(到皇帝那儿)请旨办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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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飞天外”的袁世凯又受到了谭嗣同的生死胁迫,若换了个庸人,真也该活活被吓死!好在老袁在朝鲜时就有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经历,所以,他虚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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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谓:“此事关系太重,断非草率所能定。今晚即杀我,亦决不能定,且你今夜请旨,上亦未必允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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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云:“我有挟制之法,必不能不准,初五日定有朱谕一道面交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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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见其气焰凶狠,类似疯狂,然伊为天子近臣,又未知有何来历,如显拒变脸,恐激生他变,所损必多,只好设词推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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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袁推托,谭又出示了一件在袁看来是非常可疑的“圣上”的“朱谕”抄件,并“再三催促”,“几至声色俱厉”,甚至有意无意地显示出腰间藏有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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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云:“自古非流血不能变法,必须将一群老朽全行杀去,始可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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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因其志在杀人作乱,无可再说,且已夜深,托为赶办奏折,请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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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的说法是,袁世凯骗取了谭嗣同的信任,初五那天即乘火车返回天津向荣禄告密。荣禄大惊,火速晋京面见慈禧太后。于是,戊戌政变发生,光绪皇帝惨遭囚禁,维新党人横尸街口,轰轰烈烈的“百日维新”猝死于血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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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看老袁的记录,却是另一种说法,即他一开始就反对他们的过激谋划。他坚持认为,是这班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激进分子离间了太后与皇帝的关系,激化了两位最高领导人之间的矛盾,而且,一旦事发,必然“内忧外患一时并起,中原疆域立见瓜分”!所以,他理应向上司反映实情以求“诛锄误君误国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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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下心来读读袁氏的表白,其实有他的道理。尽管他的过于详细的记录与过于流畅的行文让人怀疑其事后的作伪,但对一个正受宠于朝廷的正统军人,一个精明过人、深谙宫内权势消长的政治新秀,在狂风大作乱云骤起的紧要关头,他只能做出这样的抉择。用他的话说,他是不忍坐视疆域被瓜分;而身为人臣,他又何敢犯上作乱弑太后诛上司?而且,即便他的“为国避祸”的动机是事后的贴金之说,那他也异常清楚贸然用兵的结果——那天晚上,他当面告诉过谭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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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为各国聚处之地,若忽杀总督,中外官民,必将大讧,国势即将瓜分。且北洋有宋、董、聂各军四五万人,淮、泗各军又有七十多营,京内旗兵亦不下数万,本军只七千人,出兵至多不过六千,如何能办此事?恐在外一动兵,而京内必即设防,上(皇上)已先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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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论,他说的是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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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袁氏当时的实力——“出兵至多不过六千”,即便曾比他更拥有政治与军事资本的前辈汉臣曾国藩、李鸿章两人,又何尝在位极人臣之际有过发动政变的“邪念”?传统文化教化出的人臣只能选择“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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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关于“戊戌变法”的研究越来越引人入胜。传统的说法也是康梁师徒的说法,即袁氏回津后,为求日后腾达,初五向荣禄告密。荣禄连夜赶回京城颐和园,向慈禧太后汇报了康党的惊天秘密。于是,初六一大早,慈禧太后火速赶回紫禁城,发动了流血的戊戌政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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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史料已经证实了:“康党”围攻颐和园谋害慈禧太后一说,并非清廷保守派捏造出的谣言,而确有其事。而且,史学家也考证出,袁氏根本无时间告密——在交通条件不发达的清朝,京津之间,是无法说到就到的;在等级制度森严的君主专制时代,君臣之间,是无法想见就见的。慈禧太后显然另有渠道洞悉了儿皇帝的举止。所以,她匆匆赶回皇宫,指着儿皇帝的鼻子痛骂:“我抚养了你二十多年,你竟然听小人的话想害我?”见光绪嗫嚅着欲辩白,她气不打一处来,竟一口唾沫吐过去:“痴儿,今日没有我,明天还能有你吗?”若光绪不知有此等阴谋,他何以面对母后的责骂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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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老袁费了些口舌,但从那时一直到现在,人们从来不屑于听一个出卖正义的叛徒的申辩。想想遭囚禁多年的可怜的光绪皇帝,想想身首异处的谭嗣同他们,何人不起怨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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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法华寺里仅存的古碑,与其说是数百年古刹的唯一见证,倒不如说是袁世凯的耻辱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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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法华寺里走出去的袁氏,自兹背负起了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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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光绪三十四年底(1909年初),袁世凯被朝廷赶回河南时,正好五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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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游三十载,且年已半百,因功高震主被黜,囫囵着身子回籍,换个人来说,这结局也算不错了。但对袁项城来说,却极难忍受。三年前,他曾和满臣铁良以观操大臣身份入住彰德府,主持中华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军事演习——彰德秋操。三万三千多官兵的金戈铁马,连天接日的动地炮声,令他这个新建陆军的创建者何其骄傲!万不料,半生公忠体国,处处小心谨慎,只因老太后过世,他竟被当政的清朝皇族少年们给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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