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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功亏一篑!孙氏发丧那天,他本应出面扶柩执绋,以示尊重故者兼安慰生者。但出于某种考虑,他最终没出现在中央公园的公祭现场,且借口极其“小儿科”:脚肿得穿不上皮鞋了!这自然极大地惹恼了国民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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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孙的真正过节,在于“善后会议”与“国民会议”之争。结果,老段力主的善后会议遭到了孙氏的抵制,国民党则自行操办了国民代表会议。因对方的抵制,谁也没达到预期的目的,诚所谓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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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来,老段也就始终没登门看望病中的国民党总理,并拒绝为其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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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铃还须系铃人。抵达“党国”之都后,老段主动要谒中山陵,以借机向故人及国民党致歉。蒋氏岂不喜出望外?他向以孙总理最忠实的信徒自居,闻此请求,赶紧叫上中山先生的独子、行政院院长孙科,和军政部长何应钦上将,当然还少不了他的优雅而得体的夫人,亲自陪老段去了中山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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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礼如常,但各人的心事谁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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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蒋介石很周到地请老师在南京和上海两座城市中任选一地定居。低调惯了的老人不爱热闹,不爱待在首都与国民政府的军政要员们应酬,便选择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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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就有了我前面看到的那所豪华的花园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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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祺瑞入住上海后,很快有《申报》记者登门采访。谈及时局,老人如是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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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暴横行为,已到情不能感、理不可喻之地步。我国唯有上下一心一德,努力自救。语云:“求人不如求己。”全国积极准备,合力应付,则虽有十日本,何足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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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一直被骂为“亲日派”的北洋老人交给国家的一份政治答卷。合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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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政府送给段祺瑞居住的这座前法租界里的花园洋楼,最早是一位德国富商的豪宅,后被晚清大官僚和大实业家盛宣怀购得,但似乎手续不完备,故给后人留下了麻烦。盛宣怀过世后,此房便因涉嫌“非法交易”而被上海当局查封,是否与盛氏在前清时的政敌、当朝大总统袁世凯有关,尚不得而知。其子无奈,只得将其转让给了一位叫陈调元的将领。这位陈将军也是当年保定的学生,后逐级升至师长,段执政时提拔他为军长兼督办(省长),后率部投降国民党,历任国民革命军的军团总指挥、安徽省长、山东省长,时任国府委员、军事参议院院长。将德高望重的芝泉老安排住在北洋旧部的房子里,想必既是国府的意思,也是陈上将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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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争与政坛的枪林弹雨中冲杀了一辈子的段合肥,至晚年才有了风平浪静的锚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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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回忆文章说,段祺瑞每天清晨绕房前的大草坪散步,直至身出微汗时才回屋洗濯。然后,上佛堂,面对释迦牟尼像虔诚诵经。再之后,家人把藤椅搬至草坪向阳处,他便静心读报,下午,与客人下围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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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祺瑞乃围棋高手,下围棋是早年办军校时跟日本教习学的。据说其长子段宏业的棋道更高一筹。亲历者薛观澜说:“芝老弈时,态度甚佳,向无厉色,见棋即笑逐颜开。”可见迷棋之深。正因如此,这里也就成了上海滩的一处高等级的棋馆,总有高手前来与段氏父子过招。据说,老段自诩为“七段”,可见水平着实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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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的日子里,即使治军治国再繁忙,他也忘不了找人下棋放松一下。当时国中的围棋高手,多到段府下过棋,并捎带着接受主人的资助。段府的棋客中,最小的一位是十岁刚出头的吴泉,人称“围棋神童”,曾在中央公园的来今雨轩让一流棋手蒙羞,故被老段的一位棋友引进段府。小小少年,聪慧绝顶,每每杀得老段愁眉苦脸。老段惜其天分,怜其清寒,知其有名无字,便亲为起字,并按月赏其大洋百元。北洋时代的一百元,按实际购买力折算,至少等于现在的一万元人民币。可以想见,这笔源源不断的巨额收入对一个正在成长的天才少年有多么重要!段氏定居上海后,当年的“神童”已寓居日本学棋五年,虽不满二十岁,但国内早无敌手矣!闻段老定居沪上,年轻的大师专程到新的段公府与老人博弈,谢恩之意尽在有意输棋中矣!此人入籍日本后,几经历练,竟见谁灭谁,被日本人惊呼为“昭和棋圣”!这就是以段氏所赐的“字”而享誉世界的一代围棋巨匠吴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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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祺瑞晚年与家人合影。(段君宜女士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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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一辈子仗的段祺瑞,总把战争当棋局。谈及旧事,也爱以棋局作比喻。比如定居下来以后,有感于蒋委员长的恭谨周全,也有感于国事,就曾对人说:他和我下的那盘棋(指国民党的北伐与执政府的反赤化),他赢了,赢得有风度;我希望他和日本人下,也要赢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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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祺瑞的最后时光,就是在这个足够舒适的空间里度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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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远离了他曾叱咤风云的北方,但毕竟是北洋军人集团里至高无上的元老,所以,前来这里探看的新贵与故旧便一直没断过。他们叩门时,必然受到老辈门房的谦卑接待,肯定比我受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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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不,我说错了。鲁贵永远是鲁贵。这里有一个现成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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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段安居此院后的某天,一辆轿车停在这道漆黑的大铁门前。一位精干的藏青“中山装”从副驾驶座上下车,趋前叩门。旁门开启,穿长衫的门房探出头来(呵呵,这个动作我已经比较熟悉),没等问清来客姓甚名谁即表示很不高兴:为何事先没预约?“中山装”赶紧代车里的客人递上名片(那会儿叫名刺)。门房看也没看就关上了铁门。车后排那位坐得笔直的光头男子微笑着示意“不必介意”。于是,这辆高级汽车就在段公馆外等了起来。此时,周围的店前树下堂口灶间,已于不经意间多了些陌生而敏捷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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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下的故事,还是听当年的亲历者,寡居后一直跟着父母一起生活的段式巽女士自己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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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二楼遥见似有客至,下楼向仆役询问,接过名刺,则赫然蒋氏!急忙迎入,并扶老父出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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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房这才知来客之尊、之贵、之高、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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