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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中国绅士装束的吴大帅出现了,他拿起油印稿,看了一遍,又放下,一字一句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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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平”乃能“和”,“和”必基于“平”。本人认为,中日和平,唯有三个先决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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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本无条件自华北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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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中华民国应保持领土和主权之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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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佩孚留在世间的最后面容。其时,日本人每每登门骚扰,旧部将也屡屡入室添堵。大帅冷峻如山,令人仰止。他胸前垂着的,不再是炫目的勋章,而是慈善机构的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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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本应以重庆(国民政府)为全面议和交涉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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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在场的日本人听不懂,他厉声令秘书“断乎不容更改”地将自己最后的“政治宣言”翻译成日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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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在残暴的日本人手中,自己拒绝的结局是什么。静夜里,他写下了忧愤的绝笔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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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将诗酒遣良时,遥望南天泪已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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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寄君应努力,满盘棋局仗谁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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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寄语的“君”,显然是正在南方领导中国军民顽强抗战的蒋介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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恼怒的日本人终于体味到了十几年前的苏联人所体味到的绝望,即:这位腰板笔直的中国军人领袖断断不会屈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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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身体健壮的吴佩孚意外地被一块搀在饺子馅儿里的骨碴硌伤了牙床,几天后,腮部红肿,疼痛难耐。于是,经常来访的齐燮元和一直尊吴为老师的日本特务机关长川本大作少将,带着日本军医处长石田和护士急匆匆赶来,对他进行了“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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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12月4日。从突患牙病到蹊跷辞世,只有短短的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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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遗憾过,当时吴大帅并非必死无疑,德国医生史蒂福斯曾前来他家为其诊治,只要他肯去受国际法保护的东交民巷内的德国医院,遭暗算的英雄之躯或可有救。可他,宁死不肯违背多年前向国人所做的承诺——不住租界,不结交外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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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日本人与汉奸们假惺惺的鳄鱼泪里,在抗战领袖蒋介石委员长悲切的吊唁声中,在家人与部下的号啕哭别声中,北洋集团里的唯一儒将、性情倔强的吴玉帅,魂归蓬莱仙山,唯余他手书的那副长联在这故宅正堂的墙上瑟瑟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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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意时清白乃心,不怕死,不积金钱,饮酒赋诗,犹是书生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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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后倔强到底,不出洋,不入租界,灌园抱瓮,真个解甲归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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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这也是个英雄啊!小彤忽地冒出一句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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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西侧,还有半爿灰瓦红柱的老房子,与我们看过的东院遥遥相对,只是已经不似东院这般完整了。一东一西,两簇清代旧房被大院当中的五层鲜亮的主楼衬得十分猥琐,而主楼前正触目惊心地堆放着一垛红砖与一垛方方正正的花岗石——无疑,“破旧立新”的工程尚未结束,工作在昔日名宅里的人们仍要继续毁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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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建国是破坏的见证人与参与者之一,他指着主楼前的篮球场,说着几年前愚公移山一般毁掉此院内的大片假山的痛心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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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完蛋了,八个院儿好歹留下了你们看过的那么一个小院儿,还是我们单位自己出钱修的,至今也不是文物保护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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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悟出,整个吴氏帅府应该很大,甚至现在这座巍峨的主楼也不会是当年主人的正屋位置,因为按北京四合院的布局,临街大门正北方的小院儿不应该是豪宅的正屋,正屋理应在大门内的西侧。如此说来,刚才我待过的那个小院儿可能只是吴佩孚的“八大处”之一处——成为寓公的吴子玉仍像当年一样,在自己身边保留了完整的政务、参谋、秘书、交际、军法、军需、军医和副官八个处。没有子女的吴佩孚正好可把他的八大处分配到八座相似的小院中。除八个小院之外,吴佩孚应该有自己的会客大厅、卧房,应该有自己的后花园;众多依附于他的门客和三百多官兵的卫队,也应该有足够大的生存空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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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我看到的,只是当年“花园”的一小半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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