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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价值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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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如果天下同时存在许多小国,大家彼此相安无事,或者虽然有事,但至少没有搞到对邻国必灭之而后快的地步,那么,这个年代大概就会被称为各国独立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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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欧洲加起来,和中国是差不多的面积,却至今同时存在那么多国家。但并不必说,欧洲是分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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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分裂”这样一个带有强烈贬义的词,其默认的前提是,只有统一状态,才被认为是正常的,合理合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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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以来,是欧洲先进中国落后。国人痛苦地面对这个事实,于是有了各种反省。反省的过程里,想象力简直发挥到了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地步(有趣的是,照有的反省家的说法,缺乏想象力,本身就是中国文化的弊病)。比如有了一种说法,欧洲独立而竞争的小国,给欧洲提供了充分的活力;而大一统的天朝,就不免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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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说本身倒还不失为理解问题的一个视角。但问题是有人还进而质问,中国人一听说分裂就愤怒,却从来不反省,为什么一定要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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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要么是无知,要么就是赤裸裸的诬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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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晋: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二、周制还是秦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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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史以来的中国,政治制度大概可以归结为两套模式:据说由文武周公(周文王、周武王、周公旦)所创立的周制,和战国以来逐渐形成,在秦始皇手里集大成的秦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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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制的特点,是封邦建国(简称封建,新中国成立后由于各种原因,往往称为分封制),实质上就是给地方相当大的自治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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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制则是反封建的,坚决大一统,“以天下为郡县”,各级地方政府都要在中央的领导和监管下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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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统一之前,山东六国未必喜欢被统一。秦汉统一之后,很长时间里各地的独立意识也还相当强。降及东汉末,四百多年大体处于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的统治之下,这个体制的弊端也暴露得比较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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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从汉末到魏晋,很多人都开始反省了。比如编年体断代史《汉纪》的作者荀悦,比如曹魏的宗室曹元首,而其中最有名的,可能是东吴名将陆逊的孙子,堪称一代文豪的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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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机有一篇论文,叫作《五等论》。因为根据儒家讲述的历史,周朝的封建诸侯,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等,所以“五等”也就是封建的别名。其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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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绥世之长御,识人情之大方,知其为人不如厚己,利物不如图身;安上在于悦下,为己存乎利人。故《易》曰“悦以使人,人忘其劳”,孙卿曰“不利而利之,不如利而后利之利也”。是以分天下以厚乐,则己得与之同忧;飨天下以丰利,而己得与之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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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是分析人性。大概意思是人都是自私的,所以要想天下长治久安,就要让天下人都得利。所以,满足大家的利益,才符合天子的利益。那么,怎样才能满足大家的利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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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博而恩笃,乐远则忧深,故诸侯享食土之实,万国受传世之祚。夫然,则南面之君各务其政,九服之内知有定主,上之子爱于是乎生,下之礼信于是乎结,世平足以敦风,道衰足以御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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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该把天下分割成一块块的,封给那些诸侯(“诸侯享食土之实”),让他们世代相传(“万国受传世之祚”)。于是,诸侯知道这些土地实实在在就是自己的,一定会用心打理,也就会善待土地上的人民(“上之子爱于是乎生”)。人民知道这家侯爷会世代统治自己,也就会对之有发自内心的崇敬(“下之礼信于是乎结”),于是,和谐美好(“世平足以敦风”)而抗风险能力强(“道衰足以御暴”)的社会,也就构建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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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番话,我们大概可以看出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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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陆机的议论是从人性自私的基础上发出的,他引用了很多先贤的议论,也都是在这个基础上立论的。有的反思家说,18世纪,英国的经济学家亚当·斯密第一个提出,人出于自私目的的行动,可能最终得到一个有利于社会的结果,从而在“人类历史上”第一次给了人的私欲以合法性,而这也是现代西方的动力之源。这实在是相当扯淡的说法。在基督教传统里,提出这一点也许有振聋发聩之效,但对中国的老祖宗而言,这从来不是什么不传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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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也反证了,适度肯定私欲当然很重要,但如果没有诸多其他条件相配合,光有这么一条理论,影响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抬得太高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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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陆机的议论虽然确乎首先是为皇帝考虑的,但民生也是他很关心的问题。这篇文章里还提到:封建君主,施政时考虑自己的利益(“五等之君,为己思政”);郡守县令们,则是在为别人打工(“郡县之长,为吏图物”)。所以对这些中央任命的地方官而言,不停折腾,才能以最快速度取得最多政绩(“进取之情锐”);让老百姓享受到实际的好处,好名声却也许要到卸任之后才能获得(“安人之誉迟”)。所以侵害百姓而让自己获益,是在职官员从不忌讳的行为(“侵百姓以利己者,在位所不惮”);实际效果很糟糕但适合传播炒作的事,大家都很乐于去做(“损实事以养名者,官长所夙慕”)。这些都显然是基于秦汉时期大量存在的事实,发出的很沉痛的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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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机等人揭出的秦制的病况都是真实存在的,这个没有人能够否认。但问题是,他们开出的周制的药方,疗效就只能说“药到命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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