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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家是士族最痛恨的。按照法家的逻辑,官是狗官,民是愚民,贵族是死贵族(因为都被干掉了),只留皇帝一个人在那里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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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论,自己明摆着就是打击对象。所以士族当然不会是法家。甚至于,皇帝给太子的指定阅读书目里,如果出现了《韩非子》之类的书,他们立刻就会群情激愤,纷纷上表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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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倒是士族多年来尊崇的。至少在东汉后期,很多士人对儒家经典里的道理,还真是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信仰和追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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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儒家理想很丰满,汉末现实太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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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强调君主的崇高地位,更强调道义的伟大价值。按照“道”来运作的政府与社会,才合乎理想,而士人,正是道的承担者。于是士人们的道德责任感爆棚,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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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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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意打扫房间(陈蕃少年时的一件著名事迹,是被人教训“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却号称“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的名士领袖陈蕃,去豫章郡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拜访一位当地名士。公职人员劝他先去政府部门,他说,我这么做有历史依据,当年周武王就是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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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呀,你就敢自比周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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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不管你的出发点是为皇上好还是存着私心,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就是皇帝不能容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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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皇帝身边的宦官们出手比炼了《葵花宝典》还快,绣花针轻轻一点,就戳中了士人们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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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被禁止出来做官,这当时叫作“锢”;还被扣上一顶最难听的帽子,叫作“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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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孔孟以来,不管儒家的最终理想是什么,直接目标都是做官,不给做官可真是莫大伤害。小人才会有党(所谓“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以君子自居的士人怎么受得了这种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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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锢之后,士人们大概也想通了。还是好好关心自己家的事,就别“移孝作忠”了。皇上好不好,天下怎么样,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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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邴原传》里讲过一个故事,曹丕做魏王的太子的时候,一次召集宾客们讨论问题。曹丕问:君主和父亲都得了绝症,这时候有一颗药,只能救一个人,请问是该救君主呢,还是救父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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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真是“我和你妈都掉水里了你救谁”之前最大的伦理难题。当时大伙议论纷纷,只有邴原一脸“你们都是白痴”的表情坐在一旁。曹丕当然就问到他头上了,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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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悖然对曰:“父也。”太子亦不复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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邴原的态度如此不客气,曹丕却不为难他,我觉得至少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等于给了曹丕一个暗示:既然你们这么孝敬你爹,我要玩个禅(篡)让(位)游戏,你们也就不至于为汉朝皇帝跟我过不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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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先生有个一针见血的论断:“为什么要以孝治天下呢?因为天位从禅让,即巧取豪夺而来,若主张以忠治天下,他们的立脚点便不稳,办事便棘手,立论也难了,所以一定要以孝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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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下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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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时,儒家的正统地位并没有倒,但肯定是没什么人真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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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当时人不讲忠,也不尽然。看起来司马家就有一个曹魏的大忠臣,司马懿的三弟,人称“温厚廉让,博涉经史”的司马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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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师、司马昭兄弟篡位的计划,据说司马孚这个当叔叔的从未与谋。司马昭的手下杀了皇帝曹髦,百官对这事当然躲着走,只有司马孚赶过去,坐在地上,把皇帝的尸体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痛哭,还上奏太后,要求捉拿主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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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炎登基,把曹魏最后一个皇帝迁到金墉城(洛阳的城中城,相当于大人物的监狱),司马孚又赶过去,拉着皇帝的手,流涕唏嘘,悲不自胜地说:“臣死的那天,仍然是大魏的纯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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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老头去世前果然留下遗言,自称“魏贞士河内温县司马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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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孚对曹魏的感情并非一定不是真诚的。不过司马家一步步的权力扩张,他当然也并不阻拦,他的儿子司马望“领中领军,典禁军”,掌握着首都军权,这是篡位路上最关键的角色之一(当时父子怎么相处的,让人很好奇)。晋朝建立,晋武帝孝敬他这个三叔祖,封他安平王,食邑四万户,是“邑二万户为大国”规格的双倍,这种好事他也视为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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