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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晋书》中,羊祜和杜预的传记被放在了一起。这不仅仅是因为二人都在灭吴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他们还有其他的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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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祜不喜欢王衍,但他的气质和当时的名士,也有许多相通之处,比如对日常行政事务显出某种程度的不耐烦,而爱好《老子》和自然风光。登上襄阳城外的岘山,羊祜置酒言咏,想到自从有宇宙以来,就有了岘山,而登山远眺的人,却大抵湮没无闻,心中涌起悲伤。杜预要扬名于后世的心态则表现更加直接,后来,他略显夸张地刻了两块石碑记录自己的功勋,一块沉于万山之下,一块立于岘山之上,杜预说:“谁知道将来深谷会不会变成高山,高山会不会变成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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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情绪和行为,显然带有文人情调。看起来,他们也确实都不像军人:羊祜在军队里,轻裘缓带,不穿盔甲,他的办公区附近,仅用十几名卫士;杜预不能骑马,射箭不能穿透铠甲的表现,更差不多成了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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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祜和杜预担任地方官员,都称得上泽被一方。杜预善于进行大型的政策规划,水利建设方面尤其业绩卓著。羊祜的事迹,甚至被金庸写进了《神雕侠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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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时襄阳属于魏晋,守将羊祜功劳很大,官封太傅,保境安民,恩泽很厚。他平时喜到这岘山游玩,去世之后,百姓记着他的惠爱,在这岘山上起了这座羊太傅庙,立碑纪德。众百姓见到此碑,想起他生平的好处,往往失声痛哭,因此这碑称为‘堕泪碑’。陈六弟,一个人做到羊太傅这般,那当真是大丈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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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另一方面,他们也深谙官场的游戏规则。羊祜以低调和谨慎知名,凡是他参与谋划的事,他一定会焚去草稿。杜预在外居官,则往往会向中央的要人行贿。别人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的回答是:“只求免祸,并无什么额外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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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灭吴的第三个关键人物,王濬,则与他们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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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濬从小就并不是一个被舆论好评的人。即使是所谓的浪子回头之后,他所重视的,仍然只是建立世人瞩目的功业,而不那么在意更长远的声名。王濬还籍籍无名的时候,为自己修筑宅院,将门前的道路开辟得特别宽阔。他说:“我要在这里放置将军的帅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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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濬做过羊祜的参军。羊祜的侄子对羊祜说:“王濬这个人,好大喜功,奢侈铺张,不可以让他独当一面,而应该设法限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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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羊祜的看法刚好相反,他注重王濬的行动力,很多时候,恰恰应该放手让王濬去做他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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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祜确信,攻打吴国,应该凭借上游的地势。所以早在西陵之战的那一年,羊祜就秘密上书晋武帝,让王濬继续担任益州刺史,并治理水军。于是,晋武帝命令王濬解散益州的屯田部队,而大造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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屯田军的人数之少,显然出乎王濬的意料。要靠这五六百人打造伐吴的主力舰队,无异于天方夜谭。唯一的办法,就是立即从益州各郡,抽调一万名士兵前来修船。然而王濬并无调兵的虎符,此事不在他的权限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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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王濬充分表现出了他的胆大妄为。没有经过任何上级的批准,征兵造船的集结号就这样吹响了。他的设想是,既成事实之后朝廷也只好追认。当然,王濬完全可能因此被加诸意图割据谋反之类的罪名,可是他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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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濬所造的大船连舫,方圆一百二十步,可容纳二千余人。船上以木为城,甲板上可以驰马来往。史书上说:“舟楫之盛,自古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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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船削砍下来的木片顺流而下。吴国的一位地方官员拿着木片向孙皓禀报说:“晋一定有了攻吴的计划,应该增兵建平。”也许是漠不关心,也许是无能为力,孙皓没有理会这个意见。这时吴人所能做的,就是用铁索横拦江面,阻住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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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晋: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三、打还是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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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迹象表明,晋武帝司马炎是一个优柔寡断,很容易被不同意见左右的人。他对灭吴计划显然十分热衷,但却始终未能发布总攻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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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极谋划伐吴的羊祜去世,晋武帝哭得十分哀痛,那一天天气寒冷,泪珠冻结在天子美丽的须发上(史书中提到,司马炎“立发委地”)。旋即,灭吴的计划再次被搁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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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宁五年(279),益州刺史王濬上疏指出:第一,孙皓荒淫凶暴,如果他死了而新君主即位,吴国的政治局势可能会好转;第二,自己已经造了七年的船,每天都有朽败;第三,他本人也已经年近七十,来日无多。总之,任何一点变故,都可能导致错失伐吴的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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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所有主张伐吴的观点,都会把吴主孙皓本人,当作一个重大有利条件。史书上孙皓的形象,确实是一个典型的亡国之君,荒淫、暴虐、奢侈、妄想狂,并有极度的神经质——当然,史书上的亡国之君,大抵也总是这么一个形象,很少会有什么创意。由于所能见到的史料太少,所以不能断定孙皓是一个单纯的变态杀人狂,还是企图加强政府的权力,从而有意杀戮世家大族的重要人物。总之,吴国的内部矛盾因他而激化,从而给了晋朝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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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濬的上疏一度似乎让司马炎拍板了伐吴计划,但不久之后吴军即将北上的谣言,却又让他觉得此事还是再缓一缓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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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根结底,司马炎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是:朝廷之中,反对伐吴的意见始终占据着主流。这些意见往往并不针对问题的具体细节,但理论层次很高,在大方向上具有无比的正确性。例如山涛说:“自古以来如果不是圣人,外宁必有内忧。现在放过吴国留作外患,不也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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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预也不断地上表,在前一道奏本一个月没有得到批复之后,杜预终于忍不住把话说得十分直接:伐吴的利益显而易见,阻挠伐吴的大臣实际上也无法指出现在的作战计划有什么缺陷。他们之所以总是在提不同的看法,只是由于伐吴不是自己谋划的,成功了他们也没有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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