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213156
1706213157
石勒问王衍晋朝衰乱的原因。
1706213158
1706213159
王衍称自己从小就是不管世事的(所以不知道原因所在)。
1706213160
1706213161
石勒好像跟王衍聊起了一些兴致。
1706213162
1706213163
王衍劝石勒称帝。
1706213164
1706213165
石勒发怒说:“你的名头传遍天下,身居重任,年纪轻轻就在朝廷里做官,一直到现在头发也白了,怎么能说不管世事呢。使天下破坏到这个地步,正是你的罪过造成的!”
1706213166
1706213167
终究,石勒觉得动刀子杀王衍这样的文化人是不人道的,便选择了把他和他的同伴赶回房里,半夜里推倒屋墙压死的办法。
1706213168
1706213169
王衍临死前对身边的人说:“呜呼!我们虽然不如古人,但如果不是一向崇尚浮虚的玄学,而是同心合力以匡正天下,还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1706213170
1706213171
出于对故事的偏嗜,我把这些内容抄录了下来。要是换作一个认真读史的人,则上述内容所包含的全部信息只有一点,即王衍死于石勒之手。石、王二人早年的遭遇过于传奇不足采信(何况一些细节明显不合情理),王衍临死前的低语怎么流传下来的也令人怀疑。史书会写成这样的原因,只不过是唐代的著史者相信,王衍作为清谈领袖该为那个时代的崩溃负责。这个判断想必今日仍会受到欢迎,毕竟文人气质介入政府行为将会造成灾难,这是托克维尔以来诸多学者反复提醒我们的自由主义精义之一。
1706213172
1706213173
所以,著史者不但要借石勒之口坐实王衍的罪过,还需要他亲口忏悔。这种环环相扣的故事当然比靠理性分析推出的结论有感染力多了。张宾在石勒政权中的作用究竟有多大,我们也无法断言。毕竟史书是儒生写的,儒家精神,一种不容置疑的历史政治学说才是建构社会和谐的基石,这是我们的史书的基本信仰所在。
1706213174
1706213175
1706213176
1706213177
1706213179
两晋: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三、刘邦的粉丝
1706213180
1706213181
石勒对历史很感兴趣,可惜不识字,不然很可能也会有一部伟大领袖读史之类的作品流传下来。我读到的几乎所有写到石勒的文字,都会照录他和群臣之间的这么一段对话:
1706213182
1706213183
在后赵的势力达到鼎盛的时候,一次宴会上,石勒问身边的大臣说:“我能和古代的哪一等开国君主相比呢?”
1706213184
1706213185
做臣子的当然不会放过这样拍马屁的机会,于是回答说:“您的神武筹略超过汉高祖刘邦,雄艺英武胜过魏武帝曹操,禹、汤、文、武以来无人可比,大概仅次于轩辕黄帝了吧?”
1706213186
1706213187
石勒大笑说:“人怎么能没有自知之明呢?你的话也太过分了。我如果碰到汉高祖刘邦,应当北面侍奉他,和韩信、彭越辈争先而已。如果碰到光武帝刘秀,那就要和他在中原并驾齐驱,不知道鹿死谁手。大丈夫做事应该磊磊落落,绝不能像曹操、司马懿父子那样,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狐媚以取天下。我的才能,应该在刘邦、刘秀之间的样子,又怎能与轩辕黄帝相提并论呢?”
1706213188
1706213189
这番话说得非常漂亮,有一种现代政治家在闪光灯前的从容得体。既流露出恰到好处的自负,又展示了自己在历史方面的见识。不过,令我最感兴趣的,还是石勒对刘邦、刘秀的评价问题。
1706213190
1706213191
前后汉两位开国君主孰优孰劣,还在汉光武刘秀创业的时候,就已经被议论纷纷。当然,这种比较是永远不会有结论的,不过石勒更推崇刘邦,倒是丝毫不出意外的事情。
1706213192
1706213193
太史公是太了不起的作家。不管是出于实录还是塑造的才能,总之,《高祖本纪》里刘邦的形象,尽管不招文人、小资的喜欢,但却毫无疑问地为后来没文化的成功者提供了一个样板。众所周知,石勒之后,还有一位远远要更成功的帝王对刘邦推崇备至,那就是明太祖洪武皇帝。
1706213194
1706213195
刘邦不读书而照样成就大业,这真让文盲、半文盲的石勒、朱元璋们感到既亲切又兴奋。刘邦的欲望常常不加掩饰,他的一些虚荣心在较有修养的人看来,也属于毫无必要(比如为了父亲当年说他不如二哥会挣家当,当了皇帝之后,他还一定要在老爸面前出这口气),这也是很有人情味,或者说“很人性化”的。刘邦常常残忍无情,但这种辣手中又仿佛总是包含着统筹全局的智慧和当机立断的果决。这想必也会令后来的成功者们觉得,自己的狠辣手段也得到了美化,并且确实是不可或缺的。
1706213196
1706213197
相比之下,刘秀秀美、阴柔、隐忍,甚至看起来有些畏缩,直到一向被视为偶像和保护人的兄长死去,才在毫无退路的绝境下一瞬间爆发出烟花般灿烂的才华。这样的人格普遍存在于今日坊间流行的日本漫画的男主角身上,也许会更受小女生的追捧,但对石勒、朱元璋这样的粗鲁汉子而言,却实在太不着边际了。
1706213198
1706213199
古人的习惯,他说什么什么事情,是自己所不能做到的,其实往往倒正是在说自己的志向所在。石勒多少也沾染上了这种汉人习气。他讲自己要北面侍奉刘邦,其实倒正是在说,自己要拿刘邦作为榜样。
1706213200
1706213201
石勒把武乡的老家老人和故旧接来,按照年纪排定座位,谈论平生。这时,石勒发现当年和自己争夺沤麻池经常打斗的老邻居李阳没来。石勒说:“李阳,是个壮士,为什么不来呢?当初打斗是老百姓的仇恨,现在孤正要在天下树立威信,怎么会和匹夫记仇呢!”于是马上派人把李阳请来。喝到酒酣耳热的时候,石勒抓住李阳的手臂说:“孤往日吃足了你的老拳,你也饱尝孤的毒手。”于是重赏了李阳。
1706213202
1706213203
石勒传令说:“武乡,就是我的丰沛啊。我死了之后,魂灵也会回去。免除那里三世的赋税。”
1706213204
1706213205
“道旧故为笑乐”,“魂魂犹乐思沛”,“复其民”,一连串几乎一模一样的细节。即使石勒话里没有明确把武乡和丰沛对照,这个场面也无疑会被当作高祖还乡的一次模仿秀。
[
上一页 ]
[ :1.706213156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