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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两个人的职务,都是司州主簿。司州也就是京畿地区,国家的核心地带,州治即是洛阳,而主簿掌管着本州的各种文书。年轻人热衷于谈论政治,这个身份无疑给他们提供了数不清的话题。这时武皇帝刚刚去世,新即位的太子大家在悄悄议论他是否是个白痴,而各种社会、政治矛盾都已暴露得十分清晰。显然,就看谁来点燃那根导火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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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祖逖对刘琨说:“如果海内鼎沸,豪杰并起,我们两个在中原,要彼此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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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与足下当相避于中原耳”,这句话在有些书上,仅被理解成祖逖要和刘琨各自干出一番事业。我想,还是唐代的史臣看得更加准确,祖逖不是安分的人,他“思中原之燎火,幸天步之多艰”,这是在跟刘琨说:为了现在的友谊,将来成为割据一方的势力,不要挨得太近,可不要由我们来争锋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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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狂热的梦想,也是一个苍凉的预言。真的天下大乱之后,他们确实都成为了拥有独立——也许该说孤立——力量的豪杰,并且,从此一南一北,再也不曾有机会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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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晋: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一、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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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看起来,祖逖这句话和多数年轻人的豪言壮语一样,仅仅是说说而已。祖逖的工作在几个王爷之间调动,只是按部就班地升迁。刘琨在仕途上似乎要得意一些,并且活跃在一个贵族文化沙龙里。他是金谷园的“二十四友”之一,这个团体才华横溢,但出入于权贵之门,说起来并不那么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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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晋的八王之乱,两个人都没有能够置身事外。荡阴之战,前侍中嵇绍血溅帝衣,与这位忠臣的表现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这时惠帝身边的“百官侍御皆逃散”,在逃散的人群中,就可以看见祖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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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之后,祖逖在洛阳城里安静地居住下来。他目睹了其后这座古老都市所经历的劫难,然而没有再介入任何纷争。祖逖先后拒绝了范阳王司马虓、高密王司马略、平昌公司马模等人发出的邀请。等到东海王司马越任命他为典兵参军、济阴太守的时候,祖逖的母亲去世,他更可以用守丧的名义,名正言顺地不去上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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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琨被卷入得则要深得多,永康元年(300)之后的一系列无聊而恐怖的动乱中,刘琨的活动相当频繁。他的对手为刘琨兄弟的脑袋开出的悬赏是“封三千户县侯,赐绢五千匹”。并且,厌恶他们的不仅是敌人,刘琨的兄长刘舆被人比作油垢,意思是沾上就不免被污,刘琨和这个哥哥走得很近,他的名声,这期间大约也不会好上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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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正是在刘舆的建议下,光熙元年(306)刘琨出任了并州刺史,加振威将军,领匈奴中郎将。这仍然是王爷们争权夺利的计划中的一部分。并州虽称边境,其实却接近中央,它向南通往河内郡,往东则联系司州和冀州,并州出产的武器精锐,并州的健儿和良马更是驰誉中原。控制并州,就是在北方多了一个战略重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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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刘琨一开始可能并没意识到自己此行的意义。他在这一年的九月底出发北上,从此他的人生,将全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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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晋: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二、并州刺史刘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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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的经历,对刘琨显然是个考验。他已经亲历过战争,对流血和死亡并不陌生,然而眼前的景象,还是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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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琨上任的两年之前,在并州已经出现了一支实力强劲的反政府武装,匈奴人刘渊建立了汉政权。魏晋以来,匈奴人和羯人大量涌入并州,各种民族矛盾积蓄已久,这时一并爆发。两年内,匈奴人的势力迅速扩张,并州东南的一系列军事重镇落入了刘渊手中。也就是说,并州刺史的行政命令已经无法下达到本州的东南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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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并州发生了严重的饥荒。刘琨的前任司马腾,实际上是在刘渊和饥荒的双重压力下逃离的。他在离开时,兼职充当了人口贩子,抓了大批胡人作为奴隶贩卖到太行山以东。另外一万多逃亡者组成了他的军队,这支队伍的名字真切地点出了当时并州人的心境,叫作“乞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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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琨招募了千余人,上任的道路变成了转战之旅。一路上交替出现在刘琨眼前的,是大批绝望中流亡的难民,和暴露于荒野中的白骨。一时是哀号之声刺穿了天地间的和谐之气,一时则是不闻半点人声的死寂。山路险峻,群胡数万周匝山野。政府高官的身份不能带来安全感,刘琨于途中写了一道奏章,其中略微夸张地说道,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敌人,只要挪一挪脚跟,就可能遭遇新的劫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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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耽搁在路上的时间,远比预计的要漫长。只有在壶关,他得到过一次物资支援,所以最终携带的资粮告罄,唯有靠薇、蕨之类的野菜充饥。刘琨出身高贵,在洛阳时更是生活豪奢,交往的朋友里不乏像石崇这样的人士,他们以肆意烧钱而精于美食著称。不难想象,眼前的食物会令他格外难以下咽。刘琨还曾作了一首《扶风歌》以描写当时的场景:资粮既乏尽,薇蕨安可食。可见上任的途中过得是如何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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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半年以后,刘琨终于到达了并州的州治晋阳(今山西太原)。当两山之间的缝隙里,隐隐露出晋阳城城垣一角的时候,可能会让人有长出一口气的感觉,但走进晋阳后就会发现,这里的景象,更加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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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琨这个并州刺史已经没有了办公的地方,因为府寺建筑早就被全部焚毁。城市内荆棘遍布,豺狼在大街上行走,僵卧的尸体覆盖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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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描写自己这段经历的诗作中,刘琨尽情宣泄了脆弱的伤感情绪,并表达了对洛阳城华美宫阙的思念之情。“据鞍长叹息,泪下如流泉”,“去家日已远,安知存与亡,慷慨穷林中,抱膝独摧藏”这样的句子也许会让人觉得,这位作者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然而,这一次诗人比诗歌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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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干了眼泪,掩埋了尸体,剪除了荆棘,重建了府朝市狱,以城门为战场,一次又一次打退了来犯之敌。刘琨来晋阳的途中,洛阳城里晋惠帝驾崩;当刘琨筚路蓝缕地在晋阳进行市政建设的时候,他的哥哥刘舆又策划了一起政变。然而,现在这些都已经和刘琨无关,他要考虑的,只是怎样面对眼前并州的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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