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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内文章伯，周南太史公。衣裳判白露，门巷落青枫。兴与烟霞会，人今出处同。白头无籍在，愁坐正书空。[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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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成于康熙五年（1666），上距牧斋之逝两载，时竹垞客北太原曹溶幕。钱丈仲联对此诗有独到之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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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氏抗清之迹，莫大于与瞿式耜、李定国、郑成功之联系。郑成功进军长江之举，祁理孙、班孙，以及魏耕、朱士稚、屈大均等在山阴祁氏院秘密参与谋划，竹垞亦奔走其间。《曝书亭集》所载当时踪迹，可以隐约窥寻。而屈大均、魏耕则奔走于钱氏之门者，则钱氏心事，竹垞不难于二人处得之。故此诗有“人今出处同”之语，盖引钱为抗清之同路人也。……钱由降清而抗清，朱由抗清而降清，“出处同”竟成谶语，惟前后异矣。[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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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推衍钱丈之说，则抗清之事，出处同者，钱、朱之外，尚有万年少焉。简言之，三人皆尝抗清，惟其事发生于其人生命中之不同时段耳。万年少郁郁不得志以终，然所遗画作，乃先后得钱、朱二“同路人”为题字，此冥冥中之安排也。三人手迹，三百余年之下犹尚得见，安能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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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者，本文考述牧斋于吴中及竹垞于海宁之交游网络，前者自明末至康熙初叶，后者尽康熙一朝。所涉史事，容或不同——前者涉士人之降清而反清，及佛教僧侣之纷争，后者则不过书画文献古器之藏庋——交游所涉社会之关系，则同为至亲、族属、姻亲、师生、同里、知交等而已。然论明清间人之交游，似不宜止步于一人与一人间之单线式考求。以牧斋晚年在吴中而言，所涉族属有遵王、湘灵；门生有周氏兄弟、归庄、顾苓；方外有苍雪、继起、木陈；知交有徐元叹、冒襄等。众人之间关系密切，自成网络。竹垞在海宁所交者，如查氏兄弟、马氏夫妇、杨雍建父子，以及明珠父子等，相互之间，亦关系重叠，则又一网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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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可憾者，余读古今人所述明清间事，每兴无奈之感。上文所及《中国古代书画图目》编者之无视于顾麟士《野果山禽图轴》之著录，仅其中一事耳。今再举三两例，兼为本文作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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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者，前文述万年少于顺治九年（1652）四月邀归庄一同北上清江浦，月底到家，不数日而猝死，次年归葬徐州。[81]又越载之秋日，《野果山禽图轴》出现于苏州周葵之家中。牧斋为手题之前，周氏知此画为朱明遗民之画作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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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者，《曝书亭集》卷七十二《五经进士谭先生墓表》，为其姑父谭贞良而作。故竹垞称贞良子吉璁为表兄。然竹垞与查初白兄弟为中表一事，不见有类似记载。近代潘光旦于《明清两代嘉兴的望族》中，亦未作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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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者，陈廷敬《日讲起居注翰林院检讨朱公彝尊墓志铭》有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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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游南北，必橐《十三经》、二十一史以自随。已而游京师，访孙公于退谷。公过君寓，见插架书，谓人曰：吾见客长安者，务攀援驰逐。车尘蓬勃间不废著述者，为秀水朱十一而已。[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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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承泽（北海，1592—1676）称竹垞“秀水朱十一”，而查初白诗中则称竹垞“朱十表兄”。事关竹垞之排行耳，亦可有二说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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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有上举诸事，知本文遗漏尚多。无奈之感既积，遂终不免深生不同时之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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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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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组编：《中国古代书画图目》（北京：文物出版社，1986—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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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海博物馆藏历代花鸟精品集》（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8），图54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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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顾文彬、顾麟士：《过云楼书画记·续记》（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页5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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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万寿祺，徐州人。崇祯三年（1630）举乡试。乙酉（1645）五月，清师陷江南诸县，投身抗清行伍。兵溃被执，不屈，将加害。有阴救之者，囚系两月余，得脱。明年春，祝发礼佛，改名慧寿。久之，弃去。顺治九年（1652）卒，得年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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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沈冰壶：《重麟玉册》（清抄本，上海图书馆庋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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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孟森：《己未词科录外录》，收入《明清史论著集刊》（北京：中华书局，1959），页494—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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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字作真书，标点为笔者所加，下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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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金鹤冲：《牧斋先生年谱》，收入钱仲联标校：《钱牧斋全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附录，第8册，页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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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钱牧斋全集》，第4册，页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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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少苏州中城寓庐在板厂西街，今锦帆泾。城郊有房产在斜江。俱详拙作《万寿祺年谱会笺》（待刊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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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东山酬和集》（虞山丛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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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钱曾著，谢正光笺校，严志雄编订：《钱遵王诗集笺校》（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2007），页264—2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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