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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亭林结束山陕之行，重过山东德州，和正夫叙旧。亭林《德州过程工部》，即作于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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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乘槎客，年年八月来。每逢佳节至，长得草堂开。老桂香犹吐，孤鸿影自回。未论千里事，一见且衔杯。[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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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句“未论千里事，一见且衔杯”，充分展现出两人久别重逢欢欣的心情。正夫《顾亭林从大同来暂过东昌》诗亦记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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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三年别，疏镫话旧游。长征还带剑，远望欲登搂。月落青山夜，云回紫塞秋。故乡何处是？此地即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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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道看如此，天涯去住难。班荆留款坐，剪韭劝加餐。暮雨吟蛩切，秋风落雁寒。仲连台畔路，明日又漫漫。[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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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所引正夫赠亭林的《序》里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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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吴顾征君亭林先生，今之大儒，于书无所不读，习熟国家典制，以至人情物理。淹贯会通，折衷而守之，卓乎为经济之学者也。……亭林为余谈经说史，不惮娓娓，或留信宿，或浃月经时，然后乃去。[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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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说明了正夫视亭林为学术上的畏友；所谓“谈经说史”，正是维系这份水乳交融的友谊的一个重要因素。康熙九年（1670），亭林应正夫的邀请，在德州授《易》凡三阅月，便是一个好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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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林晚年治《易》，并屡次在书信上和友人讨论他读《易》的心得。[21]他在德州课《易》，详细内容已不得而知。但从他于课毕后，以诗代柬所写的一首五言古诗来看，他解《易》不外乎注心在日用伦常、辅时及物之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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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昔尼父圣，韦编尚三绝。况于章句儒，未晓八卦列。相看五十余，行事无一达。坐见悔吝丛，举足防蹉跌。日昃乃研思，犹幸非大耋。微言讵可寻，斯理庶不灭。寡过殊未能，岂厌丁宁说。是时秋雨开，凉风起天末。蟋蟀吟堂阶，疏林延夕月。草木得坚成，吾人珍晚节。亮哉岁寒心，不变霜与雪。忧患自古然，守之俟来哲。[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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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林在诗中所表现对《易》义的理解，和他在《与任钧衡》札中所说是一脉贯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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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于天道之消息，人事之得失，切实示人。学者玩索其义，处世自有主张。[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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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夫随亭林习《易》，亦有诗记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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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依然入薜萝，高轩又见故人过。三时快雨来千里，一夕清风遍九河。大易迥开悬象奥，新书遥赠汗牛多。对君自觉无余想，正好衔杯和郢歌。[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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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毕临别，亭林复赠正夫以十卦。正夫乃取以为斋名，并赋《首春自题十卦斋》一首。[25]由中有句云：“陈编更作千金帚，老屋重题十卦斋。”在《酬亭林次韵见和》[26]里，又反复提及这个新斋名：“病身懒和三都赋，好客闲过十卦斋”；“老鳏枉忆三星户，困学仍居十卦斋”。这都证明亭林引起了正夫对《易》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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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七年（1668）三月，亭林因牵连黄培诗案，被逮下济南府狱，同年十月事始解。亭林在狱中时，正夫有《寄顾亭林》两首，对亭林蒙难的境况，作了侧面的描写。近人研究亭林生平，尚无注意及此的。兹特迻录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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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被梧桐，回阴覆庭戺。悠悠我所思，乃在明湖水。萋婓彼何人，南冠絷钟子。援琴非不工，谁能察识此。黄鹄罹网罗，毛羽纷难理，何时远翱翔，一举横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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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书托锦鳞，远来报曲折。浩气迥无殊，缠绵字不灭。嗟惟夏侯生，千载传风烈。虽无次公贤，谈经正未辍。惭余老病身，崎岖路难越。尚赖梦魂通，随风度明月。[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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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右陈人集》里和亭林有关的诗，还包括两人游屐所至的[28]，酬赠亭林在各地知交的[29]，以及记叙亭林亲属来访的[30]。而亭林的文集里，也收有他为正夫所辑德州先贤遗诗而撰的序文一篇。[31]凡此种种，都进一步说明正夫和亭林往还之密，相知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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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二年（1673）十月，正夫逝世，得年七十六岁。正夫卒后三日，亭林始自章丘抵德州；原是赶来诀别的，但已不及复面了。亭林有《自章丘回到德州则程工部逝已三日矣》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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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秋立马鲍山旁，旅雁初飞木叶黄。十载故人泉下别，交情多愧郅君章。[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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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四年（1675），正夫入圹，亭林又自济阳往德州送葬，复有《送程工部葬》五古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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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已沦亡，长者复云徂。一往归重泉，百年若须臾。寥寥扬子宅，恻恻黄公垆。挥涕送故人，执手存遗孤。末俗虽衰漓，风教犹未渝。愿与此邦贤，修古敦厥初。[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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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夫之丧，亭林两赴德州，并亲为执绋，又先后有诗两章悼挽。正夫在亭林心目中的地位如何，是无容赘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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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顾亭林与史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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