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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舟江岸怅斜晖，百里无由见母帏。在客久忘新节序，入山重访旧渔矶。家亡国破身何有？弟劝兄酬事已非。吾祖岂知王氏腊，辛盘仍荐北山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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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植为孔炤别号，白鹿庄则其桐城旧居也。“吾祖岂知王氏腊”句，用汉陈咸事，前已及之，而尚未详言。盖王莽既篡汉政，咸与子偕隐，岁终祭祀，犹用汉腊。人问其故，咸曰：“我先人岂知王氏腊乎？”[83]此则恋恋于前朝，而于新朝不与认同之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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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炤长子以智，字密之，崇祯十三年（1640）进士。[84]国亡后，密之流离于岭南，一度服官于永历朝廷。后削发为僧，主青原，终而以身殉明。其事余英时于所著《方以智晚节考》中已辨析甚详。[85]惟密之主青原前，曾受戒于觉浪道盛，时在顺治九年（1652）春，后于其从兄弟子留之往依仅数月。然则方门子弟是时连袂逃禅，而又先后投觉浪之门，可为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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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于密之为从叔，少密之一年。文赠密之诗有句云：“与尔同学十四年，寒冬夜夜抵足眠。”[86]具见二人交情。考《嵞山集》中所及密之之篇什凡八题，作于甲申后者三，分系壬辰年（顺治九年[1652]）、甲午年（顺治十一年[1654]）及甲辰年（康熙三年[1664]），皆成于密之削发之后。其中壬辰所作《庐山访无可道人即从子密之》四律，述密之国变后之流离转徙、生计盘营及二人之交谊颇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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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尔去东海，神州遂陆沉。诗书种漫灭，廉耻道浸淫。独秉雪霜操，能坚桧柏心。谁言好奇服，但不愧朝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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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说苍梧陷，孤臣被絷维。血甘涂斧锧，信及格蛮仁。妻子散仍聚，云山归转羁。三秋才解脱，一叶下彭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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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匡庐好，驰情二十年。经过曾有咏，登眺却无缘。闻尔归栖此，令人兴勃然。轻舠来远渚，曷敢惮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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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发同师友，心期在匪躬。迹虽分显晦，道不限穷通。遇变方征学，逃禅岂慕空。明朝寻栗里，相与酹陶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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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炤次子其义（1619—1648），字直之，少密之九岁。[87]直之为明诸生，入清不仕。吴伟业（1609—1672）序其《西陵杂咏》诗，既状其为人，而又盛称其才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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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见挥麈座间，谈论伉爽，则必奇之。见其扇头赠答之章，妍雅轶出。书晋唐之真草，下笔有神，抑又奇之。及与之杯酒道欢，即席唱和，千言洒洒，有手八义而就之风，抑又奇之，而后知方子为才人也。[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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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直之有《拜五世祖断事公墓》一律，于方氏传家之忠义之风，拳拳致意。及国变，乃累谒“断事庙”祈死[89]，则直之固忠节之士可知也。死年才三十，其父有二律哭之，颇及直之于明亡后纵饮佯狂之情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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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真愁乱世，痛饮不求痊。仅得过三十，空教写五千。匣存投剑气，衣恨弃繻年。不作黄门死，庞公亦谢天。（《哭次儿其义》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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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苦西河眼，翻登南望台。纸钱聊洒酒，老笔总成灰。缣帛追何及，箕裘愿可哀。不堪风色紧，孤雁岭头来。（其二）[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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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之殁时，文方有丧明之痛，故其《哭从子直之》诗，有“一门丧我两才士”句。而述情之沉痛，非巧伪者所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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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儿死不见其死，不见吾儿见犹子。犹子病时我在旁，其形枯瘠不忍视。闻说吾儿病笃时，其形枯瘠亦如此。伤哉天乎何不仁，一门丧我两才士。二子才调各不同，一者豪放一谦冲。所性虽殊雅相善，翘然鹤立鸡群中。奈何俱婴不起疾，尔年三十儿十七。尔曾富贵儿长贫，尔既有子儿无室。吾兄昨日为我悲，我今为兄涕交颐。明朝江口又相送，死别离兼生别离。[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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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之三子中德、中通、中履，并能承父志，不应清室科举，已详余氏《方以智晚节考》。[92]其义子中发，字有怀，亦志怀高尚，隐居白鹿山庄以终。四人皆不负其祖父之所期。《续集》有赠中发者二题，分系壬寅年（康熙元年[1662]）及己酉年（康熙八年[1669]），可稍窥中发之逸士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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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向洺州省妇翁，归船恰与外家同。停桡且醉南池酒，策蹇仍观阙里风。遂有诗篇超物外，为将书信寄山中。汪生欲访幽栖处，到日相携问桂丛（自注：内侄汪策以与有怀同舟）。[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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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房曾共阿咸居，一岁中完两汉书。本拟名成光史册，那知世变老樵渔。故乡久别归来晚，芳径重过感慨初。爱尔能承王父业，荷衣应不羡簪裾。[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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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复有《喜从孙董次见访草堂》诗[95]，系甲辰年（康熙三年[16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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尔去灵岩结好因，村居虽僻远嚣尘。身闲努力为诗伯。年少甘心学逸民。交有萦河真莫逆（自注：萦河，吴超士也，与董次偕隐），才如明圃更无伦（自注：明圃，董次亲叔子留也，诗最妙）。过江每念嵞山老，把酒看花日几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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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自注有谓董次为子留亲侄，则大美一房，除子留外，似尚有抗志为逸民者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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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三题皆成于文卒前未久。是方氏族人之不仕于清而为文所及见者，凡祖孙三代八人，而以出大镇一房者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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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初方氏族人之旅食与游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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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文从兄应乾强迫其子授应试，父子之间有道义之争，文袒其从子而以从兄为不是，概如前述。然文于其族人之应试出仕，大体而言，尚持宽宥之态度。其从兄坦庵出仕新朝后，尝赠金于文。文有《从兄坦庵詹事有赠谢之》诗答谢，于坦庵之失节，曾未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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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年频送酒，除夕又分金。笃念羁孤者，方知友爱深。啮人愁猛虎，急难愧微禽。此际诚何际，区区尚在心。[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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