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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灯说:饮鸩止渴,才懂得什么叫循环经济。长辈为了风水宁肯让贫困着,后辈为了富裕终使山变残山水变剩水。不开发是不是最大的开发呢?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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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也说不知道。整个转型期的中国问题似乎都无解,一切秩序和价值都在混乱、摇摆和矛盾之中。作为一个作家,贾平凹说,只能提前思考一些东西。他的思考里又分明有些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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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炉》写成时,他便说:在我们身上,除了仁义礼智信外,同时也有着魔鬼,而魔鬼强悍,最易于放纵,只有物质之丰富,教育之普及,法制之健全,制度之完备,宗教之提升,才是人类自我控制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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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地说起:政治家应该多看文学作品。他在全国政协会议上也常这么说。我想起后记里那句“不能女娲补天,也该杞人忧天”,不免问:哪年入的党?回:1984年。在历时三年的走访和写作过程中,他没有跟任何人交流过见闻和想法,怕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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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过,如果发不了,就不发了,但我要记下来。作家都知道,当下难写。眼面前的事,你写得走样没走样,大家都看着;好多局限,你也不敢突破;还有,写当下,往往就没有文学性了。我的作品,大量都是写当下生活的,当然要求你在写法上有些啥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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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废都》到现在,我也变了好几次。《浮躁》是传统写法,到80年代我就不想那样写了;《废都》是一种写法;《秦腔》《古炉》又是另一种叙事办法。它不倚重故事和情节,全靠细节推进。每次我看巴塞罗那队踢球,就觉得他们的踢法跟我的写法是一个路子:不停地传球倒脚,繁琐、细密,看得你眼花缭乱;它消解了传统的阵型战术、防守和进攻,不经意地,球进了。但也不能老是那样。老那样写,带出一种轻佻油滑的耍玩之气,我是警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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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写《带灯》,大概年纪到了,心性变了。好多年,我喜欢着明清到30年代的语言,清新灵动的,疏淡幽默的,有味得很;这些年我兴趣了两汉时期那种史的文风,沉而不糜,厚而简约,用意直白,下笔肯定。书里串着带灯写给元天亮的27封信,你说是散文也可以,它是当下故事的超越,坚硬现实的柔软,带灯就是这么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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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作时间长,当年跟我同时出来的作家好多都不挪了,我还在挪。这中间出来几拨儿几拨儿人了,现在我跟“九○后”一块儿写作。你要不变,也木办法生存,要被淘汰么。当然每次变化不可能是截然,实际上都是些小变。人这一生干不了多少事,总要突破那难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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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起来也并不总自信着,也是惊惊慌慌,诚惶诚恐。大的起码改三遍,小的不停在补充。像《带灯》这后一半,前几天还在改,最后改的一句是带灯说她自己的命运:是佛桌边燃烧的红蜡,火焰向上,泪流向下。再不改了,我怕人家(编辑)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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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后半部小说,我发短信问:这一回合,文学上最难把握的是啥?“中国文学的突破和提升”做到了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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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收到答复,是书面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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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的是寻到中国特点,就是面对生活需要真诚地呈现出中国特别文化下的世情民情,写出中国的困境,为人类发展提供中国经验。既不是要极端维护也不是要极端批判。材料要围绕这点而选择,又要使故事真正来自生活,从地层深处蒸腾出来,而不是道听途说或在书斋编造。把握这一点很费劲。在表达上要有中国味,用淡淡的文字而浸渗浓浓的药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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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的右手中指上有一粒玉米粒大的茧子,连着一处深深的凹陷,那是400多支他用尽的墨水笔着落和发力的地方。40多年来,他一直用手写,如同农民的锄头犁在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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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定自己是土命,总听见地里有声音来:那么大的地,长满荒草,让贾家的儿子去耕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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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了三米多高的条幅“中国文学”,配了镜框矗立在书桌前方,日日相对。他说,一茬作家有一茬作家的使命,他还得写农村,他是定了型的品种,譬如苜蓿,开着紫色花,无法开成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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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带灯原型发给贾平凹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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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老师:我早上去城取点钱回来安排了人拆新房支的架板钢梁又给我妈送了拉肚子药然后来河滩吃了十几个我蒸了的沙李和两个煮鸡蛋和二块钱的瓜子捎带看书。象(像)鸡啄谷子一样吃完瓜子抑(仰)头见一伙计洗了一担老白菜叶子窝浆水把手冻的挟腋窝暖痛咧嘴说我你美透了来晒暖暖儿我说太阳好心暖你而你偏把手放水里怨谁。我也赞叹她把菜洗的白净我觉得我刚来就有个人影我没有抬眼看大约二小时了也许她觉得是干了承旧年接新年的一桩大事情吧就格外上破功夫洗。而河下方听见梆梆声象(像)早年槌洗被单的回音定睛看是开始了漏粉条的特色经济。我走下去见大海锅的热气和人气一块儿升腾女人用玉谷秆麦秆儿烧火男人双手从腰背后用屁股掮起百八十斤粉面袋飕飕的冲来这背法是外出打工引进的那人象(像)被引进的舞蹈一样演示、有的摩拳擦掌地和揉摔打着粉面更有技术人材(才)用擀面杖在急速搅动着摔手热的水溶进百斤粉面要兑的半斤白矾水说不兑矾太光溜捞不出来。象心忧炭贱愿天寒一样这些人盼望上大冻夜里冻冰的粉条在河水里泡开后韧劲大。我认为主妇受冻洗过冬菜就安然了全家老小而粉条挨冻就摇身立体的走出去。唉我咋总在路上想我是河畔的山芦花招摇优雅絮棉惹眼在这一切都潇(萧)枯破败时芦花独具太阳的暖色绒乎着而它不怕冷不惧风不畏雨而受不得飘柔温存的雪总是蓄泪淌水的卧旋儿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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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说不出的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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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岁左右的贾平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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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说不出的慌张 贾平凹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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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诞生,评论家李敬泽说:我吃惊于贾平凹这个作家永远能和我们这个时代在出人意表的地方建立一个非常秘密而直接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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