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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作时间长,当年跟我同时出来的作家好多都不挪了,我还在挪。这中间出来几拨儿几拨儿人了,现在我跟“九○后”一块儿写作。你要不变,也木办法生存,要被淘汰么。当然每次变化不可能是截然,实际上都是些小变。人这一生干不了多少事,总要突破那难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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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起来也并不总自信着,也是惊惊慌慌,诚惶诚恐。大的起码改三遍,小的不停在补充。像《带灯》这后一半,前几天还在改,最后改的一句是带灯说她自己的命运:是佛桌边燃烧的红蜡,火焰向上,泪流向下。再不改了,我怕人家(编辑)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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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后半部小说,我发短信问:这一回合,文学上最难把握的是啥?“中国文学的突破和提升”做到了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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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收到答复,是书面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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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难的是寻到中国特点,就是面对生活需要真诚地呈现出中国特别文化下的世情民情,写出中国的困境,为人类发展提供中国经验。既不是要极端维护也不是要极端批判。材料要围绕这点而选择,又要使故事真正来自生活,从地层深处蒸腾出来,而不是道听途说或在书斋编造。把握这一点很费劲。在表达上要有中国味,用淡淡的文字而浸渗浓浓的药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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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的右手中指上有一粒玉米粒大的茧子,连着一处深深的凹陷,那是400多支他用尽的墨水笔着落和发力的地方。40多年来,他一直用手写,如同农民的锄头犁在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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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定自己是土命,总听见地里有声音来:那么大的地,长满荒草,让贾家的儿子去耕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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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了三米多高的条幅“中国文学”,配了镜框矗立在书桌前方,日日相对。他说,一茬作家有一茬作家的使命,他还得写农村,他是定了型的品种,譬如苜蓿,开着紫色花,无法开成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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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带灯原型发给贾平凹的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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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老师:我早上去城取点钱回来安排了人拆新房支的架板钢梁又给我妈送了拉肚子药然后来河滩吃了十几个我蒸了的沙李和两个煮鸡蛋和二块钱的瓜子捎带看书。象(像)鸡啄谷子一样吃完瓜子抑(仰)头见一伙计洗了一担老白菜叶子窝浆水把手冻的挟腋窝暖痛咧嘴说我你美透了来晒暖暖儿我说太阳好心暖你而你偏把手放水里怨谁。我也赞叹她把菜洗的白净我觉得我刚来就有个人影我没有抬眼看大约二小时了也许她觉得是干了承旧年接新年的一桩大事情吧就格外上破功夫洗。而河下方听见梆梆声象(像)早年槌洗被单的回音定睛看是开始了漏粉条的特色经济。我走下去见大海锅的热气和人气一块儿升腾女人用玉谷秆麦秆儿烧火男人双手从腰背后用屁股掮起百八十斤粉面袋飕飕的冲来这背法是外出打工引进的那人象(像)被引进的舞蹈一样演示、有的摩拳擦掌地和揉摔打着粉面更有技术人材(才)用擀面杖在急速搅动着摔手热的水溶进百斤粉面要兑的半斤白矾水说不兑矾太光溜捞不出来。象心忧炭贱愿天寒一样这些人盼望上大冻夜里冻冰的粉条在河水里泡开后韧劲大。我认为主妇受冻洗过冬菜就安然了全家老小而粉条挨冻就摇身立体的走出去。唉我咋总在路上想我是河畔的山芦花招摇优雅絮棉惹眼在这一切都潇(萧)枯破败时芦花独具太阳的暖色绒乎着而它不怕冷不惧风不畏雨而受不得飘柔温存的雪总是蓄泪淌水的卧旋儿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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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说不出的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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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岁左右的贾平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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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说不出的慌张 贾平凹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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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腔》诞生,评论家李敬泽说:我吃惊于贾平凹这个作家永远能和我们这个时代在出人意表的地方建立一个非常秘密而直接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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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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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家李星说:从《废都》以来,贾平凹的小说语言已进入到一个极高的艺术境界,并且形成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特的语言符号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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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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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揣若干个问号,我从咸阳机场往城市中心去。沿途除了寻常的户外广告,还望见四五位书画家的巨型广告牌,虽是皮相,也很商业,但仍是别处少见。想起贾平凹说:陕西这地方,土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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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岁前,贾平凹没有走出过棣花村方圆三十里。他留盖盖头,穿草鞋,会做各种农活儿。自小多病,却从没去过医院,只喝姜汤捂汗、拔火罐儿或是用磁片割破眉心放血;若久病不愈,家里人则请神作法以驱鬼。他在祠堂改成的教室里学会了认字;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秦腔、写对联和铭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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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块土地统称商洛。商洛六县一市,自古是通往中原和湘楚的必经之路。棣花村人很为李白、杜甫、王维、韩愈来过这里并留下诗句而自豪,尽管土匪们也常来。如今,他们会领外来宾客去看山墙上的一行石墨字“天生我才必有用”,那是村里自产的大作家平娃当年刻下的;然而,他们又很有些不以为然:像他那样的,这里能拉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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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里,这村镇上没一个胖子,人人脖子细长。就在这群人中,藏着能人:善制木的,能泥塑的,通文墨的,精胡琴的,理鼓谱的,唱秦腔的;有人盘腿搭手说着《封神演义》,据说和书上一字不差;有人偷偷读《易经》,成了阴阳先生;有人拿锅黑当墨,在墙上画出二十四孝图;还有人率领弟子修建了全县几乎所有的重要建筑。以至于干部派下来,来前必有人嘱:到棣花村不敢随便说文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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