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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枋像 清•叶衍兰辑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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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自《清代学者像传》。叶衍兰费时三十余年,摹写学者像一百七十一人,未竟,由其孙叶恭绰续成,1928 年交商务印书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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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哭:弘光列传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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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历甲戌年(1694,清康熙三十三年)九月二十日巳刻(上午十时许),苏州天平山破敝的涧上草堂,一位体若鸡骨的老者卧于病榻之上。环绕身旁,有另一老者,和一位拖带着髫龄幼童的年轻妈妈。那老者名叫杨震百,与这病翁乃是世交;年轻母亲则是病翁的儿媳华氏,而幼童为其独孙,名唤复官,年甫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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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翁姓徐,单名枋,时年七十有三,而望之远为衰朽,满口牙齿几乎脱尽,眼窝深陷,稀疏白发蓬乱而干枯,脖颈犹如无毛秃鹫一般瘦瘪松弛,眼珠既浑浊又黯淡。此刻,他悲楚的目光全部投向破衣烂衫、面有菜色的孤孙。往事如云,纷纷先他亡故的亲人身影,交替浮在脑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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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子孟然,我们握有的资料,只及三十岁。之后死于何年,并不清楚。1681年,徐枋为修家谱作《告家庙文》,只列了小儿子文止的名字,未提孟然。假如这年孟然还活着,应该四十二岁,但却显然已经不在,以此估之,享年恐怕未逾不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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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子叔然,“能书画,见者以为神童。而饥不得食,病不得药,遂殒其命。”[1]这孩子,只活到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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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子,我们甚至不知其名,因为尚在哺乳期即已夭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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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的1690年,徐枋最小和最后一个儿子文止,又撒手人寰,时年不过二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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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眷当中,老伴张氏死于1680年;大儿媳、孟然之妻郑氏,也是早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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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第失去的六位亲人,活得最长的五十来岁,最短则未满周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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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留中,徐枋眼望独孙复官,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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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阵揪痛。他从复官稚气的脸庞,再想起文止。那是他最心爱的儿子。十多年前,在给朋友一封信中,他这么谈论文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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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儿能体乃父之志,将来其文墨不必言,尤其至性过人,今实赖以延吾视息也,此则可以稍慰道义骨肉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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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溢于言表地夸奖孩子,在徐枋绝少。然而,死神仍未放过文止,竟令之抢在老父之前谢世。送走文止,徐枋致信友人答谢相助殡事,叹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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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儿能秉师训,纯孝笃行,实有古人所少者。求其一言一动之谬,竟不可得。不特鄙人有丧明之悲,意夫子亦有丧予之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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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文止的死比于颜渊早亡,痛惜之意,有逾丧子之上。更可惨然者,复官乃是遗腹子,文止连其出生都未能等到——据罗继祖,“康熙二十九年庚午四月,文止卒,年二十四。补:十七日,文止妇华遗腹生男。”[4]即文止死与复官生,同在四月;只差几天或十几天,文止就可以见到儿子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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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十年来,门衰祚薄、人丁零落。眼下,涧上草堂仅余一老翁、一嫠妇、一稚子。念此,徐枋投向华氏母子的目光,酸怆中不免闪过一丝歉疚。他命华氏取来纸笔,强撑病羸,于枕上草成遗书。头一句便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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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媳孤孙,不可移居荡口,山居不便,入城可也。[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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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纪前,徐枋立誓“不入城市”,矻孜以持,无论怎样艰难困苦,从不动摇。此时,眼望寡媳孤孙,他终于改口。荡口,大概就是位于苏州、无锡之间的荡口古镇,其距城市益远。想来华氏曾经提出,一旦阿翁故去,孤儿寡母恐难存活山间,可否迁往既远离城市、又较易生存的荡口小镇?现在徐枋明确表示:不必迁荡口,华氏应该带着复官直接返回苏州城内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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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平生知之深而信之笃,谓在我可托孤寄命者两人,一为易亭,一为次耕。”易亭乃杨震百之号,此刻正在身边。次耕,是徐枋弟子兼忘年交潘耒的表字,时在外地;因此,遗嘱特地写道:“今次耕在远,不及面属,然小孙将来自叨卵翼,奚俟面属哉。”老牛舐犊,情所难禁。还有一条是专写给华氏的:“自我身后,一应家事,无论巨细,俱要仰重杨先生经理。”虽是嘱命儿媳,其实是对友人的深深恳求,仿若说:这可怜的孤儿寡母,往后就全拜托你们了!随之有“书毕洒然”四字,是仅有的自写心情的一句。终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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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戌年九月二十日巳刻,秦余山人俟斋遗属,付寡媳华氏,临危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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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危之笔”,显示他的情况相当糟糕。所以我们推测,应是写完遗嘱不久,徐枋便阖上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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