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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有的,但是我不告诉您,因为我与一般人的理论不一致。就拿关于聪明的理论来说吧。对于掌权来说,聪明并不那么重要,甚至往往是无用的。对一个国家元首来说是如此,干我这一行的人也同样不需要太聪明。我的理论是完全与众不同的,但是我再重复一遍,我不告诉您。现在我还处在我的职位上,为什么要告诉您?还是把您的理论告诉我吧,我可以肯定,您对我在世界闻名这一点也会有您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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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基辛格博士,我不敢肯定,我想通过这次采访找到理论根据,但是没有找到。我想归根结底是成功使您出名,我的意思是说您就像一个棋手走了几步好棋一样,首先是中国这步棋,人们喜欢能吃掉国王的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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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是的,中国是我取得成功的极其重要的因素,但是关键还不在于此。关键在于……好吧,我来告诉您,这对我没有什么要紧。关键在于我总是单枪匹马地行事,美国人特别喜欢这一点。美国人喜欢独来独往的骑马牧者,喜欢只身进入城市和乡村的骑马牧者,仅此而已。即使不带手枪也没关系,因为他不开枪。只要他在行动,在正确的时候去正确的地方。一句话,就像西部电影里的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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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我明白了,您就像不带枪的亨利·方达,时刻准备为正直的理想伸出拳头。他是孤独的,勇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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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不一定需要勇敢。事实上,对这位骑马牧者来说不需要勇敢。他只需要向人们表明他单枪匹马地进了城,单独地行动。这个富有浪漫色彩和令人吃惊的人物适合于我,就是因为单枪匹马是我的风格,也可以说是我的技巧的一部分。还有独立性,啊,这一点在我身上和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最后还要有坚定不移的信念,我对自己应该做的事一向坚信无疑。人们感觉到这一点,也相信这一点。一个赢得别人的信任并因此受了感动的人是不应再欺骗别人的,也不应只为自己打算。有人说我对我的每个创议或努力都要认真考虑它会对公众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他们认为我始终存在这样的顾虑。实际上我的行动的后果,也就是公众的判断,它从来也没有折磨过我。我不要求享有名望,我不追求名望。如果您真的想知道,我告诉您,我根本不关心名望。我也丝毫不怕失去群众,我能使自己做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指的是我身上存在的真诚坦率。要是我被群众的反应所干扰,要是我只根据如意算盘来行事,那我就什么事情也干不成了。就拿演员来说吧,那些真正的好演员不是单靠演技,他们演戏时既用技巧又靠信念,他们像我一样纯真。我不是说这一点会永远持续下去,相反,也许会像它产生时那样迅速地消失。但是目前我是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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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基辛格博士,您是否要告诉我,您的一切言行完全是自发的?我的上帝,要是不谈马基雅弗利,那么在我心目中,能与您联系在一起的第一个人物自然是一位冷静的、过分控制自己感情的数学家。我也许会弄错,但是,基辛格博士,您是一个冷冰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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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那是从战术上来说,而不是从战略上来说。事实上我相信人情关系胜于相信出主意。就像我在工作中表现出来的那样,我出主意,但我需要人情关系。我身上发生的事情难道不是偶然的吗?天哪,我过去是一名默默无闻的教授,我怎么可能对自己说“现在我要想办法使自己成为国际上的名人”?那简直是发疯。我过去希望会发生这样的事,是的,但是我从来没有为此付出过代价。我从来没有作过让步,我总是听从自然的决定。也许有人会说,要发生的事情总是要发生的。人们对发生了的事情总是这样说,而对没有发生的事情从来不会这样说,因为历史不记载没有发生过的事。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一个宿命论者。我相信命运。是的,我相信为了达到一个目的必须去奋斗。但是我也相信人们为了达到某个目的而奋斗是有限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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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基辛格博士,还有一个问题:您所担负的重大的责任同您所享有的风流的名声怎么能联系在一起?您怎么能使自己受到毛泽东、周恩来、黎德寿的认真对待,而同时却又被别人看做是个轻率地勾引女人的人,甚至是个花花公子?您不为此感到窘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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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一点也不。我同黎德寿谈判,为什么要感到窘迫?在同黎德寿谈话时,我知道应该跟他讲些什么。在同姑娘们在一起时,我知道该怎样对待她们。而且黎德寿同意与我谈判并不因为我是品德纯正的典范,他接受与我谈判是因为有求于我,正如我也有求于他一样。无论是对黎德寿来说,还是对周恩来和毛泽东来说,无论过去和现在,我觉得花花公子的名声对我都有用,因为它可以使人放心,可以向人们表明我不是老古董。总而言之,风流的名声使我感到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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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我认为您不应得到这个名声,因为这只是表面现象而不是实际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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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很明显,有一些事情被夸大了。但是我承认有一些是事实。重要的不在于到底有几分实情,不在于我在女人身上到底花了多少精力。重要的是女人在我的生活中起多大作用,是否是我生活中最关心的事。然而,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对我来说女人只是一种娱乐,一种业余消遣。谁也不会对业余消遣花过多的时间,只要看看我的日程表就可以知道我在她们身上花的时间是有限的。我还可以告诉您,我经常更愿意见见我的两个孩子。实际上我常常见到他们,尽管不像以前那样频繁。我们通常在一起过圣诞节、其他重要的节日和夏天的几个星期,我每个月去波士顿看他们一次。您肯定知道我已经离婚多年。不,离婚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影响,不和我的孩子们住在一起也没有使我感到内疚。既然我的婚姻已经结束,它的结束既不是我的过错,也不是她的过错,那么我们就没有理由不离婚。而且我同我的孩子们之间,现在比过去当我作为他们母亲的丈夫时更亲近得多。现在我与他们在一起也更加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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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基辛格博士,您反对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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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不,结婚还是不结婚,这是一个不能像解决原则问题那样去解决的问题。也可能我会再结婚……对,有可能。但是,您要知道,像我这样严肃的人要与另外一个人共同生活是很困难的。一个女人和我这种类型的人之间的关系必然会非常复杂……要小心行事。噢,对我来说要解释这些事很困难,我不是一个能对记者吐露真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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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基辛格博士,我已经感觉到了。我从来没有采访过一个像您这样避而不答问题或对问题不作确切解说的人,没有人像您这样不让别人深入了解自己。基辛格博士,您是不是有点腼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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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对,我是个相当腼腆的人。另一方面,我觉得我还是相当沉得住气的。您看,有人把我描写成一个苦恼和神秘的人物,也有人把我描写成乐天派,整天嘻嘻哈哈:这两种形象都不准确。哪一个也不是我……我是……不,我不告诉您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对谁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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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2年11月于华盛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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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Oswald Spengler, 1880—1936),德国哲学家、历史学家,著有《西方的没落》,是对西方世界颇有影响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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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阿诺德·约瑟夫·汤因比(Arnold Joseph Toynbee, 1889—1975),英国历史学家,著有《历史研究》,被誉为“现代学者最伟大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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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阮高其(1930—2011),1965—1967年任南越总理,1967—1971年任南越副总统。1975年后定居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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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杜高智(1929—1971),南越将领,中将,第三军区司令。1971年2月23日乘直升机飞往前线途中,被越共击落。被美国人称为“越南的巴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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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黎德寿(1911—1990),曾任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军事委员会副书记。1970年2月开始在巴黎与基辛格秘密会谈,1973年两人签署了停火协议,但战火在越南仍持续了两年才停止。1973年与基辛格同时被授予诺贝尔和平奖,但因不愿与基辛格共同领奖而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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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马琳·黛德丽(Marlene Dietrich, 1901—1992),德裔美国演员兼歌手。1999年被美国电影学会评为百年来最伟大的女演员第9名。《蓝天使》是她1930年主演的德国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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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亨利·方达(Henry Fonda, 1905—1982),美国著名演员。1999年被美国电影学会评为百年来最伟大的男演员第6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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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威廉·罗杰斯(William Rogers, 1913—2001),1969—1973年任尼克松政府国务卿,但在外交事务上完全被基辛格架空,几乎毫无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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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尼科罗·马基雅弗利(Niccol ò Machiavelli, 1461—1527),意大利著名政治思想家、外交家和历史学家。他和中国的韩非子一样,认为人性本恶,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后文中提到的马基雅弗利主义即由此而来。他被西方人誉为“政治学之父”,其著作《君主论》(一译《霸术》)是政治学必读书,也是文艺复兴的代表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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