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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每一个政府,每一个国家,在必要时有使用武力的权利,例如,为了统一。有破才有立。我只引证了最近的两个事例,而没有去追溯整个世界历史。是的,在某些情况下,血腥镇压是可以原谅的,是正当的。巴基斯坦的统一取决于3月份那次对分裂主义者的镇压。但是如此残暴地镇压人民,而不是镇压领导人,那是不必要的。对于那些迷信坚持六点[11]就能避免旋风、水灾、饥荒的可怜的人,是不能使用这种办法说服他们的。我比谁都激烈地反对这种方法,而且当时没有任何人敢于反对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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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可是现在,您让领导大屠杀的将军蒂卡·汗当陆军参谋长,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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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蒂卡·汗是个职业军人,他带了明确的命令去东巴基斯坦,又根据明确的命令回来。他做了别人命令他做的事,尽管对这些命令他并不都同意。我选择他是因为我知道他会以同样的纪律来执行我的命令,而且他不插手政治。我不能毁掉整个军队,无论怎么说,在达卡事件上,他的坏名声是被夸大的。这次事件唯一真正的负责人是叶海亚·汗。他和他的顾问们热衷于权力和腐化,以致把军队的荣誉置之脑后。他们只考虑如何设法获得漂亮的汽车,为自己建造舒适的住宅,与银行家交朋友,把钱财送到国外去。叶海亚·汗对本国的政府并不感兴趣,他关心的除了权力还是权力,仅此而已。一个首脑醒来就开始喝酒,一直喝到他上床睡觉,这是什么样的首脑?您不了解与他打交道是多么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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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现在叶海亚·汗在哪里?您准备怎样处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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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他被软禁在拉瓦尔品第附近一所属于政府的小别墅里。是的,如何处置他是我遇到的一个大问题。我设立了一个战争委员会去研究有关最后一次冲突的责任问题,我在等待研究的结果,他们将帮助我作出决定。如果委员会认为他有罪,我想会对他起诉。我们遭到的失败是他造成的,甘地夫人可以因打赢了一场战争而自诩。如果说她打赢的话,那么她首先应该感谢叶海亚·汗和他那一伙患精神病的文盲。那是些不可理喻的人,跟他们讲道理只会使你失去自制。4月份,在干了达卡那件好事之后,他召见我。他看来踌躇满志,充满信心,确信已控制了局势。他请我喝饮料,对我说:“噢,你们这些搞政治的人彻底完蛋了。”他又说,不仅穆吉布,还有我也被认为是煽动者,说我也不主张巴基斯坦统一。“人们要我逮捕你,压力很大,布托。”我怒不可遏,以致失去了控制。我回答说,我不会被他吓倒,他的做法会把我们引向灾难。说罢,我摔掉倒有威士忌的酒杯,便离开了屋子。皮尔扎达将军抓住我的手臂,拦住我,并对我说:“不,别见怪,请坐,请进去吧。”我定了定神后,重新走进屋。我试图向他解释,我和穆吉布有很大的不同:他是分裂主义者,我不是。但我费尽口舌也无济于事,他没有听我解释,只管自己喝酒。后来,他变得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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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总统先生,我们是否可以回顾一下过去,设法弄明白怎么会发生那次从道义上说可以原谅的可怕的3月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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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情况是这样的。1月27日我去达卡与穆吉布商讨事情。要是你想讨论问题,你就得长途跋涉到达卡去找他,因为他从不愿屈尊来拉瓦尔品第。正巧那天我的姐夫去世,要在拉尔卡纳的列祖墓下葬。尽管如此,我还是去了达卡。这件事使我姐姐很生气。在选举中,穆吉布在东巴基斯坦获得多数,我在西巴基斯坦获得多数,但是,他坚持六点,而我们之间又必须达成一项协议,因为叶海亚·汗要求我们在120天内确定宪法,否则,他要解散议会,宣布重新进行选举。要使穆吉布懂得这一点,简直是件令人绝望的事,其原因是不可能要求一个没有头脑的人做到通情达理。我向他讲道理,作解释,而他却一味重复着:“六点,您接受六点吗?”天哪!关于第一、第二、第三点我准备与他谈判。可是,第四点规定,每个省可以任意安排外贸和接受外援,那么,国家的主权和统一将成为什么样呢?况且,众所周知,穆吉布希望东巴基斯坦从巴基斯坦分裂出来,他自1966年起就与印度人保持着关系。所以,1月份我们的对话中断,直至3月份没有再谈判。3月中旬,叶海亚·汗来到卡拉奇,告诉我,他将去达卡,问我是否也愿意去。我回答说,要是穆吉布准备与我谈,我就去。后来,叶海亚·汗本人从达卡打电报通知我,穆吉布愿意与我谈。我于3月19日动身去达卡,20日会见了叶海亚,21日与叶海亚一起会见了穆吉布。出乎意料的是,穆吉布和叶海亚融如水乳。他彬彬有礼地说:“总统先生,我来这里是为了与您达成协议,我不愿与布托先生有任何关系。我将对报刊宣布,我会见了总统,布托先生碰巧也在场。”叶海亚说:“不,不,穆吉布,你们应该在一起谈。”穆吉布却说:“许多人死于旋风,许多人死了。”他总是这样行事:突然间,在他那有病的脑子里想出了一句话,也许是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然后他就不断重复这句话,直到令人难以忍受的程度。过了一段时间,我不耐烦了,我说:“发生旋风我有什么过错?难道是我把旋风送来的吗?”穆吉布一言不答,站了起来,他说他得去参加一个葬礼……啊!真不值得谈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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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值得谈。总统先生,请继续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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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谈起穆吉布,所有的事似乎都令人难以置信。我不明白世界上的人怎么能认真对待他。噢,虽然他不愿意我送他,我还是站起来,把他一直送到前厅。当时在前厅里,有三个人:叶海亚的战地助理、他的军事秘书和他的政治屠夫——奥马尔将军。穆吉布大嚷起来:“你们都给我滚,都给我滚,我要和布托先生谈话!”他们三人离开后,他便坐下,对我说:“兄弟,兄弟!我们应该达成协议,兄弟!看在真主的面上,我恳求你!”听了他的话,我简直目瞪口呆,为了不让其他的人听到这样的话,我把他引到外面。到了外面,他用特别激动的语调向我表示,我应该拿走西巴基斯坦,他拿走东巴基斯坦,他为举行一次秘密会晤做了一切准备工作。夜间,他将派人来接我。我回答说我不喜欢干这样的事,因为我到达卡来不是为了像小偷那样,天黑后在香蕉树底下与他见面,我不想肢解巴基斯坦,如果他想搞分裂的话,他只能向议会提出,并依靠在议会取得绝对多数。但是我的话就像对牛弹琴。最后,我不得不接受妥协,同意通过我们的代言人再进行对话。对话是进行了,显然,没有取得任何结果。在那些日子里,他比平时更失去了平衡,无缘无故地失去自制力。就这样,到了3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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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3月25日您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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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是的,我内心有过一些担心,产生过异样的感觉。每晚我去叶海亚处向他报告,我和穆吉布谈判没有进展。叶海亚总是表现出毫不关心的样子。他心不在焉地瞧着别处,或抱怨电视节目不佳,或嘟哝着听不到他喜爱的歌曲,因为他要的唱片还没有从拉瓦尔品第送到。25日早晨,他让我停止执行谈判任务。他对我说:“今天您没有必要与穆吉布见面,明天我和您见面。”我回答说:“好吧!”晚上8点,我把一切告诉了穆吉布的代表。他大声嚷了起来:“这个狗养的已经离开这里了。”我不信他的话,于是给总统府挂了电话,要求跟叶海亚讲话。他们回答我说,不能打扰他,因为他与蒂卡·汗将军在进晚餐。我又打电话给蒂卡·汗。回答也是不能打扰他,他与叶海亚在进晚餐。直到那时,我开始担心起来,我怀疑是个圈套。带着这样的怀疑我去吃晚饭,后来睡觉了。枪声和从别的房间奔跑过来的朋友们把我从梦中惊醒。我奔向窗口,真主可以作证,我哭了。我哭了,我说:“我的国家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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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为什么?您从窗户里看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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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我没有看到任意杀戮的景象,但是士兵们企图捣毁人民报报社。这是一家反对派的报纸,它的办公室正巧在洲际饭店对面。士兵们通过高音喇叭命令里面的人出来。从这家报社出来的人,在机关枪的威胁下,被押在一旁。人行道上,还有几堆人被带着机关枪的士兵看管着。整个饭店被坦克包围了。谁想躲进饭店,就会落在士兵们的手中。这就是我看到的一切。穆吉布被逮捕的消息,我是早晨8点离开饭店时知道的。我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呢?我对他还活着感到高兴,我想他们可能会给他一些虐待。我还想,他的被捕可能有利于取得妥协,他们会把他关在监狱里1个月或2个月,与此同时,可以重整秩序和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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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总统先生,穆吉布对您说:“你拿西巴基斯坦,我拿东巴基斯坦。”结果正是如此,您是否为此而憎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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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我一点也不憎恨他。我说这样的话不是装模作样的,也就是说不是虚伪的。我真心实意地说这样的话,因为我对他不是憎恨,而是怀有极大的同情。他是那样无能、爱慕虚荣、毫无教养、丧失良知,是个丧失一切的人。他没有能力解决任何问题,不管是政治的还是社会的、经济的,或是外交的。他只会高声谩骂,大摆架子。1954年我就认识他,我从没有认真对待过他,因为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是一个非常浅薄、毫无修养的人,是一个暴躁的、思想贫乏的煽动者。在他头脑中唯一的东西是分裂。对于这类人,除了怜悯以外,我还能怀有什么其他感情呢?1961年,我去达卡旅行时又遇见他。他正坐在我所住的旅馆的大厅里。我向他走去,跟他打招呼:“你好!穆吉布,咱们在一块儿喝杯茶吧!”那次,他刚出狱不久,看起来充满痛苦。我们总算进行了一次算得上平静的谈话。他陈述东巴基斯坦如何受西巴基斯坦的剥削,如何受到如同殖民地那样的待遇,它的血汗如何被吮吸殆尽。他讲得非常对,我甚至把他的这段话写进了书里。可是,他没有从中得出结论,也没有解释产生这些毛病的原因就在于经济制度和政权,也不谈论社会主义和斗争。相反,他声称,人民没有斗争的准备,任何人都无法反对军人,只能由军人来解决不公正的问题。他没有勇气,他从来也没有过勇气。他对记者自诩为“孟加拉老虎”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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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他甚至说,在开庭时,他拒绝为自己辩护,他说他被捕后的所作所为是英勇的。他待在一间睡觉连床垫也没有的牢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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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胡说!他没有住牢房,他待在一套为重要政治犯准备的公寓里,是在米安瓦利附近的菜亚尔普尔[12]的旁遮普监狱。在那里,不允许他看报纸,听广播,那是真的。但是,旁遮普省省长的整个图书馆都归他使用,他生活得一点也不坏。后来,他们还给他配备了一名孟加拉厨师,因为他想吃孟加拉菜。在法庭上,他肯定为自己辩护了。他还请了两个著名的律师:卡迈勒·侯赛因和A.K.布罗希。布罗希是他的法律顾问和朋友。当时卡迈勒·侯赛因在监狱里,布罗希在外面,没有比布罗希的帮助更有效的了。我再告诉您一些情况。开始,布罗希不愿当他的律师,但是,叶海亚强迫他接受,于是,他带了四名助手,即四名律师出庭。这四名律师当然都由国家负担费用。这次诉讼花了一大笔钱。啊!布罗希有一个缺点,就是有点饶舌。他每次从莱雅普尔回到卡拉奇谈论他与穆吉布谈话的情况时,总认为难以对他判罪,因为在谈到有关他尊重巴基斯坦的统一和他对叶海亚·汗的忠心时,是那么令人信服。穆吉布不厌其烦地重复说,叶海亚·汗是一个好样的人,是伟大的爱国者,是我把他引入歧途,而我是逮捕他的唯一有责任的人。皮尔扎达将军向我证实了这些话,我对他说:“你们把他交给我,你们将看到,他会称我是个好样的人、伟大的爱国者,而会谩骂你们。”后来,确实发生了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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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但是,他被判了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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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不。特别法庭判他有罪,自宣判后,就该由军事管制法的执行人叶海亚来选择究竟判他五年徒刑,还是无期徒刑或死刑。叶海亚没有做出任何决定,因为爆发了战争,他需要考虑别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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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穆吉布告诉我,他们已给他挖了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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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您知道是什么坑吗?是防空洞。他们在监狱围墙的周围都挖了防空洞。可怜的穆吉布,他是那么胆战心惊,以至把任何一件事都错认为死的预兆。但是,我并不认为叶海亚想杀他。12月27日,也就是我作为共和国的新总统宣誓就职的那天,我遇到了叶海亚·汗。他精神恍惚,带着绝望的神情,活像是一幅道林·格雷的画像[13]。他对我说:“我一生中最大的错误是没有把穆吉布·拉赫曼处死。如果您认为必要的话,请您处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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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您的态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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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我回答说,我不会处决他,经过再三考虑,我准备释放他。人们想象中的军队暴行已经受到了普遍的谴责,现在巴基斯坦需要同情。我想仁慈的行为能获得许多同情。此外,我还想,这样做能促使对方遣返战俘。为此,我立即派了一名指挥官去莱亚尔普尔,要他把穆吉布接到拉瓦尔品第来。当指挥官到他那里时,穆吉布吓了一跳。接着便开始为将被处死而悲叹,而且一路悲叹着,直到进入为他安排好的小别墅时,他还平静不下来。那是一所为贵宾准备的漂亮的别墅。当我带了收音机、电视机和一包衣服进入别墅时,他气势汹汹地对我说:“您来这里干什么?”我向他解释,我已成了总统,他立即改变语气,向我扑来并拥抱我。他说这是他一生中听到的最好的消息,真主总是派我来拯救他(另一次也是我把他从困境中救出来的)……然后,不出所料,他不断地攻击叶海亚,直到向我提出,他能否认为他已经获得自由时,才停止了这种攻击。在他途经伦敦返回达卡前,我又见了他两次。每次他都手捧古兰经发誓,他将与西巴基斯坦保持关系。凌晨3点我送他上飞机。在飞机上他再次发誓。他的誓言几乎感动了我。他一面发誓,一面拥抱我,表示感谢我,向我再三地表述他的感激之情。他说:“别担心,总统先生,很快我将回来。我希望更好地认识您的美丽的国家,您一定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重新见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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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您从不后悔释放了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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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不,从不后悔。不管他自己怎么说,他像我一样也是巴基斯坦人。我们不止一次地遭受过同样的指责,同样的迫害,说到底,我们是联系在一起的。1月的一天,他抓着我的胳膊,抽泣着向我恳求“救救我、救救我”,那情景我始终记忆犹新。我对他的怜悯是纯正的。况且,可怜的穆吉布也维持不了多久。八个月,最多一年后,他将被淹没在他本人所希望的混乱中。您瞧,如今,孟加拉是印度的卫星国,但不久它将成为俄国的卫星国,而穆吉布并不是共产党人。即使他能设法脱身(我排除这种可能),这场战争的真正获胜者毛分子也会出现在他的周围。他们已经在他的周围了。从政治上说,孟加拉的解放军算不了什么,因为他们缺乏思想修养,缺乏教义,缺乏纪律。从社会角度来看,他们是捣乱分子,他们只知道朝天开枪,恐吓,抢劫,高喊“欢呼,孟加拉!”。在“欢呼,孟加拉!”的叫喊声中是不能把国家推向前进的。但是,他们是一股有组织的力量。他们不被印度人所利用,甚至我不相信他们反对巴基斯坦的统一,他们最终会占优势。天啊!需要一个天才来对付如此复杂和可怕的问题,试想,穆吉布怎么对付得了。再说,这是一块多灾多难的土地:旋风、水灾、暴风雨都不能幸免。据说,这是它生而不幸。我们别忘了经济上它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您可想象不出1947年和1954年的达卡是个什么样子!是一个没有街道的肮脏村子。现在一切都被解放军的炸药炸毁了!孟加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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