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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噢,是的,非常熟悉,是由于家庭的原因。他年轻时,就是我妻子的舅父的好朋友,也就是我岳母的兄弟的好朋友。我妻子的舅父在罗马是一位考古学家,又当神甫。他们关系很密切,例如,我妻子的舅父生病,乔瓦尼教皇就来看望他。他死后,教皇还到他的墓地去悼念他……总之,我经常与他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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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哎呀!您也很熟悉保罗六世[10]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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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噢,是的,当然,非常熟悉。他是我们天主教大学生组织的司铎。但是相当一个时期以来,我很少见到他。试想,最近一次见到他是今年的1月2日,为纪念圣托马索·达奎诺逝世七百周年,我陪同一批罗马郊区的农民去参加他的一次接见。一般来说,我避免到他那里去。您要知道,这是为了避免混淆宗教和世俗之间的界限,也是出于政治的原因。我讲清楚了吗?应该说,过去我去梵蒂冈的次数更多,但即使那时,我也是节制的。啊!我们与梵蒂冈的接触要比人们想象的少得多。我的意思是说,在大的事情上,在像与教廷订约这样具有共同利益的问题上……可以明白……但是,其他方面……试想,在整个庇护十二世时期,德加斯贝利只参加过两次接见。其他几次都是为了参加集会而到那里去的,例如观看克洛岱尔[11]的话剧《圣母领报》。不,我们与梵蒂冈之间并不存在您所想象的那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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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啊!关于这一点,请允许我表示怀疑,特别是对您。连孩子们都知道,要是意大利有人与宗教界联系在一起的话,除教皇之外,就是安德烈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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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个人关系?是的。联系?是的。但是对宗教界的大部分人士,我都是在我还毫不关心政治、不考虑政治问题的时候就认识的。不管怎么说,我跟他们的关系不是宗教关系。就跟您说这么一件事吧:教会学校里甚至充塞了那些自认为与教会不共戴天的人的子女,而我,却从没有打算过要把我的孩子送进教会学校。我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的这个事实并没有使我给自己立下清规戒律,相反,能使我排除障碍。许多年以来,在这里,罗马,一直建不成一座清真寺,因为这会影响“这座城市的神圣性”,这件事已不是什么秘密。后来,在我组阁的短短的几个月里,费萨尔国王[12]来访,就是只喝橘子水的那个人。我想说的就是那个不喝烈性酒,但人们并不认为他伪善执拗的人。他跟我谈了这件事,我觉得他说得有理。于是我很快得到为伊斯兰教徒建立一座清真寺的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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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请注意,安德烈奥蒂,您从没想过要当神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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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很难说这个问题。也许我可以当,我不知道。或许从下面的情况中您能得出一些看法。童年时,我经常与两个跟我同龄的孩子在一起度假。其中的一个人现在是教廷的使节,另一个人在基耶蒂当大主教。但是,我对我在家庭中的丈夫和父亲的地位感到很满意,而且愈来愈喜欢。我从未感到遗憾,也许是因为我很幸运,有一位极好的妻子,孩子们也都正常、好学……不管怎样,我不能说我放弃过当神甫的愿望。我只放弃过一个愿望,就是当医生。噢,我非常喜欢当医生。但是,我的家庭不富裕,不允许我学六年医学。我的父亲是小学教师。在我生下不久,父亲就去世了。因此,我一进大学,就不得不开始工作。我学的是法律,我希望毕业后当刑事律师。可是我非常遗憾,是的,非常遗憾。事实上,我至今还感到遗憾。算了吧!这已经过去了。有意思的是,我的孩子中没有一个愿意学医。一个孩子已毕业于哲学系,一个读工程,现在正要毕业,第三个学法律,第四个正在考古系上二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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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不过,要是您当了医生,今天您就成不了意大利最强有力的人物之一了。事实上您无法否认像您这样的情况,政治是权力的同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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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我说不对。就我的情况而论,我绝不把政治这个词与权力这个词连在一起,因为,请注意,当我从事写作或参与讨论某项问题时,我的政治热情比我在执掌形式上和具体的权力时的政治热情更高。25年来,我最满意的事情是在众议院当党团领袖。当然,必须明确权力的定义。例如,新闻界只是从形式上来看待权力。要是某人是一位不管部的部长,他说今天是星期五,他们就毕恭毕敬地报道他的话:“不管部部长宣布今天是星期五。”相反,如果某人创立了一种学说或提出一种见解,他们是难得去传播它们的。换句话说,如果权力指的是具有某种使自己的意见举足轻重、使别人重视这种意见的力量,那么,我感到自己是一个有相当权力的人,即使有时缺少指挥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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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谁缺少?谁缺少?像您这样一个对警察、军队,甚至地方行政官的职位都具有如此大的影响的人缺少手段吗?您这样一个与三个教皇都是朋友,又以部长为职业,掌握意大利所有政治人物的档案材料的人缺少手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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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这些纯粹是神话。如果您愿意查阅我这里的档案,我就提供给您看。确实可以供您任意使用。当然,一个当了多年国防部长的人会认识许多人。我认识许多人,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我从来不认为权力就是准备卷宗,进行敲诈。我也没有密码。我只有一本日记本,每晚在上面写下上帝使世界发生的事情,从来不少于一页纸。偶尔某一天晚上我头疼,不能写了,那么,第二天我就立刻补上。要是我现在要写一篇文章,记述一件发生在20年前的事,那么我可以参阅我的日记,从中我将得到在报纸上肯定找不到的材料。当然,我记录事情的方法是除了我自己以外,任何人都看不懂的。我写日记完全为自己所用,除了我以外,谁也不应该看。记录的材料中确实都是秘密,我希望在我死去的那天,我的孩子们就把它销毁。请相信,我的卷宗里全部是剪报。要是您想查阅某一份,我可以向您提供。请说个名字吧,请您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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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范范尼[13]。他又名为意大利的主人。范范尼不是您的大敌吗?他没有能成为共和国总统应感谢安德烈奥蒂,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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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不,不是事实。除极少的几个人外,我们这一派都投了他的票。天主教民主党是投他的票的。但是,谁都知道,天主教民主党独家是选不出共和国总统的,范范尼缺少的是反对派的支持。自中左政府发生危机以后才产生的这种敌意是来自社会党人的。他们同意跟共产党人搞联合行动……他们可以支持莫罗[14]、但是绝对不愿支持范范尼。至于称他为意大利的主人,我不知道是否是对他的恭维。鉴于情况就是这样……范范尼是意大利最大的政党的书记,但单凭这一点就像您那样去称呼他嘛……特别是我们现在正处在无政府主义思想甚嚣尘上的时期……报纸时而给他一个称呼,时而给他另一个称呼,我可以没有理由去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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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总而言之,你们究竟是不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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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请注意,我认为天主教民主党内部的团结问题是非常复杂的,因为各人有各人的观点,有大小不同的派别,也有合法的利益……我不单讲那种不义的而且无节制的野心……与别的人相比,今天范范尼所处的地位相当有利,因为他比我们大十来岁,这一点能使他制订出从根本上说并不干扰任何人的计划……此外,他表现出很大的善于挽回局面的能力和坚强的意志……就这方面来说,他确实代表着强有力的因素……不去发挥他强有力的方面而把注意力放到别处去,那是荒唐的。您想要我说什么呢?我和范范尼曾共事过几次,但不是很多次,时间也不是很长……因此,我不能说与他合作的机会太多了……特别是党务活动,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请注意,鉴于我对目前形势的认识,我关心的只是要使车子回到轨道上。至于是这个人还是那个人使车子回到轨道上,这对我来说是次要的。谁能作出贡献我都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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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我无法使您生气。您是否总是这么能控制自己,这么镇静,这么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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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是的,因为不值得让希望我生气的人得到满足。像根火柴那样一触即发又有什么用处?况且,我讨厌那些提高嗓门,甚至讲丑话的人!我认为,这说明他不善于以理服人。对某件事,一个人如果深信自己的看法正确,他就完全没有必要用拳头敲桌子、出汗、激动!那些动怒甚至冒犯别人的人是可笑的。他们常常要在事后向别人讲尽好话以请求原谅,一反其常态而且又做得很过分,低声下气……在意大利有一种扯着嗓子大声争论的风气。但是,我是罗马人,不喜欢没有必要地使事情戏剧化,因为罗马人处理问题时非常善于斟酌。罗马几乎从来都不是罗马人管理的,这确是件憾事。试想,在我之前,从来没有一个罗马人当过总理,不是南方人就是北方人……虽然也有托斯卡纳区的人,但对我们来说,托斯卡纳省已属北方了……不管怎么说,即使我去观看一场颇有兴趣的足球赛,我也总是很平静,观看赛马时也是如此。是的,我更喜欢观看赛马。人来人往、五光十色、扣人心弦、孤注一掷……不管是赢还是输,谁也看不出我是否激动或紧张。我几乎总是赢的,因为我是个走运的人。我很少玩牌,很少打赌,但是一般来说,我总是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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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您讲的是赛马还是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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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赛马并不是我用以消遣的唯一娱乐。我也爱好电影、智力测验节目或写作。写作能使我感到轻松,消除杂念,能使我忘却法令和日常事务。我的这一切爱好有一个共同特性:能使我平静和有助于我保持头脑清醒。您要知道,我非常喜欢同不从事政治活动的人相处。我给您讲一件事。多年来我都去蒙泰卡蒂尼温泉疗养。第一次去那里时,我在总统府任次长职务。温泉的负责人出来接待我时,对我说:“我陪您去看一下我们为众议员和参议员安排的地方。”我答道:“好极了,您赶快带我去,您并且要非常精确地给我指明它的位置,这样,我就可以躲开它而住到其他地方去。”后来我正是这样做的。这不是为了避免与我的同事们在一起,而是为了不助长宗派活动。政治是一种腐蚀剂,沉溺于其中必将倒霉,其结果必然使我们除了政治以外什么也看不到,从而成为自己选民的最糟糕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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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这是您对政治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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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我……请注意……要是我能像我的同事们那样给政治下定义我是乐意的。他们认为政治是文化、道德、使命、艺术史等等。但是我无法像他们那样给政治下定义,因为这就如同要一条生活在水里的小鱼给水下定义一样。鱼不知道应如何给水下定义,它只知道水是它的生命。我刚才已经跟您说过,我相信,当我在大学预科读书时,如果有人要预测我未来的政治生涯,我一定会大笑的。直到今天,我也不受框框的束缚。事实上我不属于那种沉溺于抽象概念中的人。例如,他们说:“劳动者不要房产,而要权利。”这是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讲?是因为担心自己表现得缺乏文化修养?还是由于他们的思想居然那么模糊,以至于无法表达清楚呢?他们通常是那些高唱“我们接近劳动者”的人。这是一句绝妙的话,因为他们总是接近劳动者,但从不劳动。啊,我的母亲说得对,她说,电视里的人讲演,听懂一半都不到。政治词汇使我厌烦透顶。我同意下述意见:理论是必须有的,否则,工作就没有依据。可是心里也得想些得不到盐和糖的群众,想想那些希望能保证领到退休金的人……什么事?您要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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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不,不。我下意识地在找香烟,忘了利奥十三世和红衣主教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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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好吧!要是您确实想抽烟,那么,请抽吧!我可以点燃蜡烛。您瞧,我有一支特殊的、专门制作的蜡烛。它能净化空气。这样就不会引起我头疼。我不是不能容忍吸烟的人,而是受不了烟味。烟味会使我头疼加剧。我患有剧烈的头疼病,它可以使我连续三四个小时无法工作。这个病的起因一直未能查清,也许是遗传的,我的父亲和母亲也都患有这种病,也许是风湿所致。每当感到疲劳或紧张的时候,或者处于潮湿的环境中,我都会产生这种反应。如果您确实想抽烟,就请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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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在您向我讲了上述这些话后我再抽吗?不,不。请您继续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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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应该从具体的问题来谈论政治。诚然,在我们这里,那些重视一般行政管理的人总是被人瞧不起。但是,我有生以来感到最满意的一件事正是发生在普通的行政管理方面,是在我任财政部长的时候。那时,石油走私成风,我没有坐在那里叹息,相反,去作了一次调查。我把经济警察的司令官找来,对他说:“我要一个能干、行动敏捷的小伙子。”他给了我一个上尉。此人现在已晋升为上校。当时,这个上尉到一家炼油厂当工人,只用了六个月的时间便弄清了事情的真相。在每家炼油厂的周围不是都设有一个用于消防的巨大贮水装置吗?可是,人们并没有往里面灌水,相反,从里面却可抽走石油。而在工厂大门一公里以外,就没有任何经济警察的岗哨,当然就没有人进行检查,因此,人们可以把石油注进蓄油车里拉走。就此,我制订了一条法令,规定对于不能出示一张写明装卸汽油地点的条子的油车,谁也不能为它注油……您知道那一年我们增加了280亿税款吗?啊!要是我们在大会上,在预备会上,在总支会上,在各派别中,少为争斗花费时间,而多关心些实质性的事情,那又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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