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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11 法:卡里略,再请您原谅,您过去不是个斯大林主义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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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13 卡:唉!我过去是斯大林主义者,过去是!哪个共产党人过去不是斯大林主义者呢?您能指出这样的人的名字吗?甚至社会党人南尼过去也是个斯大林主义者。我是在西班牙认识南尼的,那时他来同我们一起战斗,我是通过费尔南多·德罗萨[9]认识他的。费尔南多是个愿意为我们作出牺牲的社会党青年。我可以告诉您,在那时,甚至南尼也是个十足的斯大林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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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15 法:您认识斯大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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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17 卡:当然认识。我是同多洛雷斯·伊巴露丽[10]一起认识他的。我应该说,我并不觉得他是个令人反感的人。他能很好待人。只有当他说“不,你们错了”时,才变得强硬。他召见我们是因为他不同意我们的政策。他同苏斯洛夫、莫洛托夫、伏罗希洛夫一起接见了我们,几乎一见面就责备我们为什么不愿意同法西斯工会一起工作。他说,我们这样做会脱离群众组织,还说我们身上有某种“左倾”错误。在这两件事上,他都没有错。您瞧,今天我仍不能说斯大林留给我不好的印象,因为那时我不知道斯大林是怎样一个人,他的为人一点儿也没有流露出来。在俄国六个月的流亡生活中(从1939年12月到1940年6月),我从来没有了解到斯大林的真实面貌。也许是因为我不会讲俄语(我从来就没有学会它),也许是因为我个人在莫斯科时享有充分的自由。那时我24岁,是在战争结束后第一次在不受追捕的情况下生活。我觉得一切都是美好的。后来我在纽约感到的恰恰与此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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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19 法:纽约吗?您什么时候去纽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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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21 卡:此后不久,是莫斯科派我到那里去的。我作为共产国际青年的官员去会见美国共产党书记白劳德。我持一张假护照,经日本和加拿大到了那里。像在莫斯科一样,我在那里逗留了六个月。我住在阿姆斯特丹大街,感到十分抑郁,首先是因为摩天大楼的缘故,我感到不舒服的第一件事就是仿佛这个城市倾倒在我的身上,它的摩天大楼压住了我。其次是因为救火车的警报声可怕而刺耳,似乎全城火灾不断。再次是因为孤独寂寞,任何地方都没有像纽约那样使我感到寂寞。也许是因为我不懂那里的语言,也许是因为我接触到的只是白劳德和美国共产党人,也许是因为我同白劳德合不到一起,他也是那样的刻板。我因寂寞而陷于绝望,一反过去,开始爱好我所讨厌的吉卜赛舞曲。我买了个收音机,收听西班牙语的新闻广播。由于电台经常播放这种吉卜赛舞曲,久而久之,我爱上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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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23 法:我们还是回到莫斯科的话题吧,特别是有关您同莫斯科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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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25 卡:嗯……您想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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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27 法:您清楚地知道我想知道的事。今天您同莫斯科的关系怎样?是外交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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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29 卡:嗯,我觉得我已经向您表述得够清楚的了。西班牙共产党人截然不同于苏联共产党人,我们的社会主义概念恰好不是他们的社会主义概念。我已经告诉过您,我们是同杜布切克的捷克站在一边的……您说得对,实际上是有点儿外交关系的味道,这是清楚的。但也不尽然,因为我同苏联人讲话总是极坦率的,甚至是生硬的。当然,我不是说我们一见面就打架,但我们之间的讨论是非常非常激烈的。我总是说那些他们一点儿也不喜欢听的事。我毫不畏惧地谈给他们听,因为我们不能忘记,经过50年后,在俄国,自由的问题仍有待解决,而自由是社会主义的一个基本问题。在俄国是沙皇主义的残余占统治地位,而不是社会主义的繁荣兴旺。请注意,我们可以这样说,我不否认,如果没有苏联,我们绝不能打败欧洲的纳粹主义者;我不否认,如果没有苏联的武器,我们西班牙人就不可能同佛朗哥进行三年的斗争。只有苏联人帮助了我们,给我们送来了大炮、坦克和冲锋枪。除了他们,只有墨西哥支援过我们,还提供给我们一船步枪。其余的所有国家或保持中立,或像墨索里尼的意大利和希特勒的德国一样向我们扑来。尽管这种感激的心情铭刻在我的心上,但我还是说我不接受任何人的命令,也不接受苏联的命令。当然,不能由苏联来指示我该做什么,今天不能,明天不能,永远也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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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31 法:我必须向您重复前面提到的问题:在西班牙共产党中究竟有多少人是这样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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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33 卡:所有的人。要是仅仅是我一个人这么想,那有什么意义呢?政治力量是党,而不是我本人。显然,我个人的变化和党的变化是同时发生的。譬如说,在捷克问题上,不赞成党的意见的只有一个小组。它就是加泰罗尼亚的神甫小组。您知道,在西班牙共产党中有不少的神甫,加泰罗尼亚神甫小组赞成苏联干涉捷克。唉!这些神甫是可怜虫,他们竟如此习惯于唯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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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35 法:卡里略,我非常想相信您的话。说得更明白些,既然我相信您,我也非常想相信您的党像您一样。但我缺乏信心,也就是说,我不得不想,一旦您病了,是否会出现一个库尼亚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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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37 卡:您可以相信,如果我病了的话,我的党将继续同其他的共产党,特别是同库尼亚尔保持应有的距离。我们对库尼亚尔的态度是明确的。为此,其他的共产党对我们进行了不少的批评。我们只在葡萄牙掀起反共浪潮时向他表示过声援。库尼亚尔……您要知道,我是在1944年秘密居住在葡萄牙时认识库尼亚尔的。那时我对他有着良好的印象,因为他过着十分艰苦的生活,作出过惊人的牺牲,英雄般的牺牲。后来,我在一些国际性的代表大会上又见过他。我应该说……对,总之,我应该说,当我读到您对他的采访记时,我马上就辨认出是库尼亚尔的话,而他否定采访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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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39 法:库尼亚尔没有否认我写的话,库尼亚尔对我是诚实的。他知道自己确实谈了我所写的东西,他没有否认过一句话。是葡萄牙共产党在没有看到采访记之前就对我的话进行辟谣。也许他们想惩罚库尼亚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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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41 卡:但我并不为他的话而感到突然。我感到沮丧,对,沮丧是个恰当的词,但人们怎么去评述和思考1975年的某些事呢?怎么能对别人采取置之不理或嘲笑的态度呢?我对别人不是采取置之不理和嘲笑的态度。我同他不一样,我现在正在为团结左派力量和寻求解决民主的办法而工作。啊!要是我能见到某个地方实现了富有人性的社会主义,我可以含笑死去。也许这个希望是可能实现的,在意大利或西班牙。我觉得意大利共产党人的政策是明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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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43 法:是明智的呢,还是诚实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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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45 卡:我相信他们是诚实的人。譬如,阿门多拉就是一个诚实的人,贝林格也是一个诚实的人。在阿门多拉和我之间,在贝林格和我之间,我找不出更多的区别。当然,我没有像阿门多拉那样慷慨激昂,更没有像贝林格那样镇定自若。但我感到他们是可亲近的。如果某个人不诚实的话,您知道我会说什么吗?我会说,没关系,要紧的是对群众进行教育,因为谁要是对接受民主教育的群众不择手段,他最终会被群众所唾弃。我知道,有时在共产党人中也有宗派主义。但是哪里都会有宗派主义,对那些始终在孤军奋战,从来感觉不到别人的支持的人,能对他提出什么要求呢?共产党人总是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斗争。对共产党人,我要谴责的倒是他们过分的自傲和洋洋自得。他们总是流露出优越感,自以为与众不同。也许是因为别人使他们感到不同于众……他们还有另一个缺点:一旦这个党获得了群众,他们就变得趾高气扬起来;一旦获胜,他们就要神气活现。那么这是共产党人的通病还是人类的通病呢?您知道,为了防止在政治上冲昏头脑,就需要理智和经历多次挫折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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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47 法:或者像圣地亚哥·卡里略那样。但愿卡里略们影响整个时代。克娄巴特拉鼻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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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49 卡:谁的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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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51 法:帕斯卡所说的克娄巴特拉的鼻子。克娄巴特拉的鼻子当时若短了些,整个世界的面貌会不同。苏亚雷斯说这不是马克思主义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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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53 卡:否定人类在历史上的作用就是在很大程度上忘记了马克思主义。当个人能代表某一历史阶段时,个人有巨大的重要性。谁能不承认俄国革命打上了列宁这个人物的印记?谁能不承认要是没有斯大林,事情就会有不同的发展呢?甚至佛朗哥和佛朗哥的个性对西班牙也起过巨大的作用。要是没有他的顽固不化、草菅人命、独断专行、惨无人道和冷酷无情,西班牙就不会度过如此漫长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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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55 法:黑夜即将过去,对吗?您向我证实这一点吗?向我重复这一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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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57 卡:我向您证实,我向您重复。通过流血或不流血的斗争,佛朗哥即将垮台。暗杀那五个人是奄奄一息者的最后呻吟,是末日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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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359 1975年10月于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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