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625958e+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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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581 法:也许您7月写给吉齐基斯[5]的一封信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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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583 马:我们可以说,那封信加速了政变的发生。但即使不写那封信,政变照样也会在一个月或两个月之后发生。正如基辛格所承认的那样,这是再肯定不过的了:仅仅时间的早晚有待决定而已。在“归并”的分裂活动中,我是最大的障碍。他们热衷于“归并”的活动。每当我们行将达成土耳其族塞浦路斯人和希腊族塞浦路斯人之间的协议时,雅典的军官便高喊“归并”来加以干涉。他们说:“你们当地的协议无关紧要,我们的目标是归并。”我记得,有一天,其中的一名军官前来对我说:“您应该宣布归并,现在离土耳其出兵塞浦路斯还有四五天时间,还来得及,而且到时美国将会进行干预,并阻止他们入侵这个岛屿。在一周之内,归并将成为一个‘既成事实’。”也许他们真的以为让我们合并于希腊的可能性是那样显而易见。然而不管他们如何强求我接受雅典的命令,不管他们如何强求我像傀儡似的听命于他们,就我的秉性而言,这是绝对办不到的。我仅仅听命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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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585 法:那么您也预期必将发生这次军事政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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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587 马:不,我永远也不相信他们会愚蠢到真的要策划一场反对我的政变。我觉得他们不考虑政变的后果是不可能的。总之,它会引起土耳其的干涉。我相信他们至多也只能做类似同土耳其达成协议这类事,也就是说允许土耳其进行干涉,而希腊则予以还击。这样,分割和双重归并就可以从这里开始。就是在军事政变之后,当我抵达伦敦时,我仍对此深信不疑。我需要时间去证明约安尼迪斯仅仅是因为缺乏明智才这样做的。不过,应该说,我过去就了解他。在1963年和1964年,他作为国民卫队的军官来到塞浦路斯。一天,他在桑普森陪同下来找我,秘密地向我陈述了一项他已经作了部署的计划。他躬着身子,毕恭毕敬地吻我的手说:“宗座,计划在此。在全岛向土耳其族塞浦路斯人发动突然进攻,把他们逐个逐个地全部消灭,这样,问题就解决了。”我惊讶万分,回答他说,我不同意他的计划,我也不能理解这种枉杀无辜群众的邪念。他又吻了吻我的手,怒气冲冲地走了。我告诉您吧,他是个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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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589 法:您觉得帕帕多普洛斯好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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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591 马:我可以说是的。如果我不得不在帕帕多普洛斯和约安尼迪斯之间进行选择的话,那么我将选择前者。至少他更聪明些,或者说是不太愚蠢的人。他在发动军事政变后不久,作为希腊总统府部长到塞浦路斯来时,我首次见到了他。谁也不能说我当时非常看重他。但是我后来前去雅典讨论塞浦路斯问题时,又有两次见到了他。我应该承认,在那两次会晤中,我觉得他是个敏锐的人。不管怎样说,他是个讲究实际的人。是的,帕帕多普洛斯当时妄自尊大,目空一切。此外,我对他在塞浦路斯问题上的真正想法一无所知。但是他有能力同时控制所出现的各种局势。他远比他的同僚高明。我不相信他当初就恨我。他是后来才开始恨我的,是在最近两年中,也许是在最近一年中才开始恨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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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593 法:宗座,您也能记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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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595 马:应该这样说,称之为仇恨的感情是人类天性的组成部分,不能阻止任何人发泄这种可能产生的感情。我不喜欢承认它,因为我是传播博爱的。尽管如此,但有时……有时……好吧,我们可以说,我不太喜欢某些人。您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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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597 法:因为您使我想起了某些统率军队作战的教皇。我不明白您究竟是个怎样的神甫。我的结论是您根本不是个神甫,而是个穿着神甫衣服的大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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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599 马:您说错了。我首先是个神甫,然后才是个政治家。说得更明确些,我完全不是个政治家,我是个神甫,首先是个神甫,第一是神甫。是一个公众举荐他担任国家元首,从而成为政治家的神甫。但是您内心可能会说您不喜欢这种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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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601 法:是的,您使我感到迷惑不解。在我看来,世俗人的斗争恰恰在于不允许神权和世俗权的结合,在于阻止一个宗教领袖同时成为一个政治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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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603 马:而在我看来,这是相当正常的,在塞浦路斯更是如此。因为在那里大主教就像主教一样都是通过全民投票,由人民直接选举出来的。换言之,在塞浦路斯,大主教不仅仅是教会的代表和管理者,而且也是国家的代表,是个总督。在我看来,教会还要关心生活的各个方面:基督教不仅仅局限于关注人类的道德进步,而且还关心人们的社会福利。我看不到我的神甫地位和总统地位之间有什么冲突。我看不到我在掌握神权和世俗权上有什么丑闻。其实,我不依靠某个政党,我不是个靠四处游说争取选票的政党领导人。我用人民的坚执要求和几乎一致的选票所赋予我的两个职务为他们服务。如同多年前我对一个世俗人乔治·帕潘德里欧总理所表白的那样,我之所以强大是因为我软弱。因为我既没有党,也没有军队和警察作为我的后盾。因为我连政治的规律都一窍不通。因为我奉行的原则是基督教的准则,而不是政治手腕、政治花招和政治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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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605 法:还有呢!宗座,算了吧!然而最擅长耍手腕和搞妥协的大师恰恰是您,被人称为搞阴谋的最杰出的专家也恰恰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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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607 马:不!我不使用这些方法,不!我倾向于搞妥协,但永远也不在某些不明朗的或不合理的事情上搞妥协。我不是个圣人,但我是个诚实的人。我不相信政治必然是不诚实的。我不相信要取得成功,非得借助于阴谋不可。您知道我的人民为什么爱我吗?您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宽恕我所犯的种种错误吗?因为他们知道这些错误的产生是由于判断失当,而不是由于居心不良。您不能把我同昔日的教皇混为一谈。事实上,您若要征询我对他们的看法,我将会给您一个否定的回答。我想方设法要把基督的教诲真正地渗透到人们赋予我并为我所接受的职务中去。举个例子来说明:在塞浦路斯有死刑,我是国家元首,死刑判决书必须由我签署。但是实际上在塞浦路斯死刑极少执行,因为被判了死刑的人只要向我请求宽大,我就赦免他们。众所周知,在塞浦路斯死刑是名义上的,因为我经常中止死刑的执行。昔日的教皇奔赴战场,而我却不能容忍战争。我把它视为注定要灭亡,并注定将得不到人们信任的疯狂行为。我不容许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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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609 法:但是请您原谅,宗座,在塞浦路斯为独立而斗争的初期,恰恰是您这样说过:“必须流很多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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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611 马:我不可能说这样的话。也许我说过“自由的道路是由鲜血浇灌而成的”,或类似的话。也许我说过“我们应以身殉难”,但不是“我们应该杀人”。是的,我过去赞成破坏行动,但条件是不以无辜者的血为代价。在我流亡期间才发生了杀戮事件,那是因为当时我已无能为力去制止它。噢!我不是像您想象中的那种可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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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613 法:好吧,现在我们不谈塞浦路斯,只谈您本人。开始吧,您为什么要当神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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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615 马:我一直想当神甫。从童年时代,从我刚满13岁、进入修道院时起,我就想当神甫。至于为什么……我很难说明白。也许是家乡附近我参观过的那些修道院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非常喜欢修道院,那里的生活与我们的乡村生活是如此不同。我常常自问,修道院岂不是我摆脱牧羊生活和贫困的地方吗?我的父亲是个牧民。他总是要我帮他放羊,而我不喜欢放羊。他常常悲叹道:“在我长子身上我不可能有任何指望。等我将来老了,如果我需要帮助的话,那么我将不得不依靠我的次子!”他总是这样喋喋不休,以致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当我已经当上大主教时,我曾这样跟他戏谑:“你还记得你曾经喋喋不休地说过,你在我的身上不可能有任何指望的话吗?”他像所有的家庭成员一样,是个笃信宗教的人,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星期天早晨我不去放羊,而要跑到修道院去,帮助神甫做弥撒。我向他倾吐心事,说明我要走那条路。当时我才12岁。他听罢火冒三丈。但是我并不害怕。我是那么坚定,以致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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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617 法:您的母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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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619 马:我记不太清我的母亲。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去世了。我连她的照片也没有。那时候,穷人是不去照相的,生活在塞浦路斯山区的穷人更是如此。我只记得母亲患病那天的情景。当时,全区只有一名医生。我的父亲徒步去寻找那位医生。他不知道医生在哪个村庄,东奔西走了好几个小时。终于,他回来了,像牵了一头羊似的把医生也带来了。医生用同一种药片治疗百病,我猜想这种药片是阿斯匹林。他把药片给了我母亲。过不多久,母亲就去世了。我记得丧礼的情景。我记得那天夜里,我同父亲睡在一起。因为在他身边,我可以放声痛哭。那天夜里,他也在痛哭。我对他说:“你不哭,我也不哭。”我记得后来祖母把我带走了,亲戚来劝说我的父亲:“你还年轻,应该续弦,这也是为了孩子。”当时,家里除我以外,还有我的小弟弟和刚生下不久的小妹妹。有一天,他们把我送到新的妈妈那里:父亲又结了婚。新的妈妈站在屋子中间,轻轻地招呼我说:“进来,进来!”我不愿意进去,我并不认识她。但是后来我终于进去了,而且很快就爱上了她。她心地善良,至今还活着,至今仍心地善良,我至今仍爱她,而且非常爱她。要向您说明我的来由既容易又不容易。我的父亲既不会读,也不会写,我的母亲、我的祖母和我的继母也都不会读,不会写。我相信,我的父亲之所以能容忍我去修道院是因为在那里我将学会读书写字。他陪我去修道院时叮嘱我说:“你要听话,好好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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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621 法:您那时就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吗?您刚才说过,您只听命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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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623 马:那时候,我是个腼腆的人。我是那么腼腆,以致在课堂里我从来没有勇气站起来回答老师的提问。虽然我已经懂了,但当老师叫到我的名字时,我满脸通红,变得笨嘴拙舌。但即使那时,我也不是一个唯命是从的人。请您听听胡子的故事吧。我20岁时,修道院院长命令我蓄起胡子,按照规定,见习修道士不一定要蓄胡子。我拒绝蓄胡子,他便大发雷霆说:“要么你听我的话,要么你离开这里。”“行,我离开这里。”我随即整理行装,因为我料定结果将会如何。“你不能离开这里!你得留下来。”“好吧,我留下来。”“但是你得蓄胡子。”“不,我不蓄胡子。”“瞧着吧,现在我就揍你。”“那你揍吧。”他开始打我。他一面打,一面厉声问道:“你蓄不蓄胡子?”“不蓄。”“你一定要蓄胡子,一定!”“不蓄。”他最终颓唐地倒在一张椅子上说:“我请求你蓄起一点胡子吧。仅仅蓄一点点,为了不致有失我的面子。”“不蓄。”“蓄最短的那种胡子,短得足以使人怀疑你是否长了胡子。”我笑着问道:“最短的那种胡子?”“是的。”“像现在这样?”“是的。”“再也不要多蓄一毫米?”“再也不要多蓄一毫米。”“好吧。”终于在我没有屈从的情况下达成了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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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625 法:我可以说,这是意味深长的一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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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627 马:这是我的战略,始终一贯的战略。我的意思是说:我总是喜欢走到深渊的边缘,然后停在那里,以免掉进深渊。您明白吗?我在最后的时刻止步不是因为我到了那里觉察到前面已是深渊,而是我能预测到那里是不能逾越的最后一毫米。当然,别人会以为我要去跳崖自尽,而我却是平静地向前走去,因为我知道应在什么时候止步。对待修道院院长就是如此。其实,我丝毫没有想到过要离开修道院,我太爱它了。但我知道,如果我让他相信事情恰恰相反,并忍受他的拷打,那么他会在最后让步,作出妥协。这是我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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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59629 法:您从未由于计算失误而遭遇厄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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