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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00 不过,在皮萨罗没有察觉的时候,阿塔瓦尔帕已经偷偷安排信差秘密地去阻止押送他兄弟的队伍继续前进。于是在卡哈马卡以南大约二百英里的地方,印加士兵杀死了瓦斯卡尔,并把他的尸体扔进了河里。在这样的情况下,阿塔瓦尔帕不是传令释放自己的兄弟,并请求他组织全国性的抗击外国侵略者的行动,反而让传统的王朝政治思维占了上风。这个被俘虏的印加君主可笑地判定防止自己的兄弟抢走自己的王位比抗击觊觎着同一个王位的外国侵略者更重要。阿塔瓦尔帕还是确信西班牙人马上就会离开,也相信自己的兄弟一死,他一统整个帝国的大业就算最终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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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02 阿塔瓦尔帕告诉皮萨罗,押送瓦斯卡尔的侍卫在没有得到命令的情况下擅自将他杀死了。皮萨罗惊诧地接受了这样的解释。既然如此,整个帝国就只有一个正牌君主活着,并且被自己牢牢地控制着,每天还有源源不断的黄金运到这里来。毕竟对皮萨罗来说,最重要的事是君主的贵族和首领们依然服从于他,这样他就可以继续通过控制君主来控制整个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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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04 阿塔瓦尔帕对于自己臣民的行为方式和他对待俘虏自己的西班牙人的行为方式有很大区别,这令征服者们感到格外费解。对于那些按照等级制度的划分地位低于他的属下——也就是印加帝国的所有臣民——阿塔瓦尔帕仍然表现得高高在上、坚毅而威严。君主通常会坐在屏风后面接见前来拜见他的人们,只有极个别的几个人才被授予了能够亲眼见到君主本人的特权。印加人统治的风格是对待下属要轻蔑,这已经成为这里的规矩,目的是巩固权力层级的划分。因此,在他的臣属面前,阿塔瓦尔帕就是神在世上的后裔,浑身散发着他们的文化里规定他应当显示出来的威严和神圣的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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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06 然而,就那些留着胡子的侵略者而言,他们从劫持阿塔瓦尔帕那一刻起就否决了他的权力层级,所以在西班牙人面前,阿塔瓦尔帕会表现出他性格中完全不同的一面。由印加文化赋予他的帝国君主的面具彻底消失了,他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君主”,可能也展露出了更接近他真实性格的一面。单独和西班牙人相处的时候,阿塔瓦尔帕是个欢快、友好,甚至是活泼开朗的人,会想方设法取悦他人。西班牙人允许他保留自己的仆人,继续维持他已经习惯的奢侈生活,继续管理他的帝国。但是,西班牙人不允许他发起战争或号令军队,更不会允许他想办法重获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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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08 阿塔瓦尔帕被俘的几个月里,有几个西班牙人甚至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印第安人君主,尤其是埃尔南多·德·索托和埃尔南多·皮萨罗。这两个西班牙队长教会了印加君主如何下棋,还经常花几个小时的时间和他一起玩一种原本由印度人发明的游戏。阿塔瓦尔帕很快就成了下棋的好手,他还给这个游戏取名叫“突然袭击”(taptana),显然是非常喜欢这个和军事策略有共通性的游戏。[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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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10 阿塔瓦尔帕还会向他的劫持者询问很多问题,事实上,被认定应当是野蛮人的阿塔瓦尔帕展现出的推理和逻辑能力常常让西班牙人感到惊奇。“自从他成为人质之后,”公证人弗朗西斯科·德·赫雷斯写道,“听过他说话的西班牙人都被一个野蛮人所具备的智慧震慑住了。”[27]“[君主]是我们见过的最智慧、最有能力的[原住民],”加斯帕尔·德·埃斯皮诺萨(Gaspar de Espinosa)写道,“他想学我们拥有的一切,他下棋已经下得很好了。有了这个人……被控制[在我们手中],整个帝国都很平静。”[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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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12 这些西班牙人大都来自社会底层,而且其中1/3是文盲,这次近距离接触到皇室人员,哪怕只是一个蛮荒之地的皇族的经历都已经足够让他们深深着迷了。西班牙人本身就来自一个有严格等级划分的社会,但是阿塔瓦尔帕的皇室待遇,还有他被一群美丽的女人侍奉到无微不至的地步这件事仍然让西班牙人瞠目结舌。这些女人大多数是阿塔瓦尔帕的后宫嫔妃。当时十八岁的佩德罗·皮萨罗回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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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14 这些女士们……把食物送到阿塔瓦尔帕面前,摆在纤细的绿色灯芯草上……所有的食物都用金银和陶土器具盛放着[摆在灯芯草上],然后[阿塔瓦尔帕]指指自己要吃哪个,就会有一位女士把这道菜端到君主面前方便他取用,并一直举着到他不吃了为止。有一天,当阿塔瓦尔帕正在以这种方式吃饭的时候,我刚好在场,一片食物被送到他嘴边时,滴了一点汤水到他的衣服上,于是他就伸出手示意印第安女士扶他起来,进到他的房间里换了一身衣服。他回来时穿了一件长袍和一件深棕色斗篷,我靠近他摸了摸斗篷的材质,感觉真是比丝绸还要柔滑,我于是问他:“印加君主,这件衣服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怎么这么柔软?”他回答这是用一种[吸血]蝙蝠的皮做的。这种蝙蝠只在夜间出没于旧港(Puerto Viejo)和通贝斯地区,还会咬伤本地人。[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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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18 当被问及怎么能抓到这么多蝙蝠来凑够制作一件衣服的皮料时,阿塔瓦尔帕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这些蝙蝠是]通贝斯和旧港的那些[印第安]贱民抓的——他们还有什么比为我父王抓蝙蝠做衣服更重要的事可做?”[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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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20 还有一次,皮萨罗年轻的亲戚和一个印第安人一起到当地的皇家仓库去,那里摆满了各种深色的皮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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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22 我问他这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他于是向我展示了一些箱子里的东西,任何阿塔瓦尔帕碰触过的东西都要被保存在这里,有一些是他扔掉的衣物。还有的箱子里面装的是阿塔瓦尔帕吃饭时铺在他脚下的灯芯草,有的是他吃过的肉或禽类剩下的骨头……还有的是他用手举着吃过的玉米剩下的核……简言之,就是他摸过的任何东西。我问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都保存在这里,他说是为了之后一起烧掉。因为他们每年……都要把[印加]君主碰过的所有东西全部烧成灰烬,然后挥洒到空中,因为君主是太阳的儿子,他碰过的东西不允许其他任何人接触。[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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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26 与这样的行为最接近的现代概念可能就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仍然会在圣人遗物面前致敬,圣人的一点点遗骨或头发至今仍然被当作神圣的宝物供奉着。而阿塔瓦尔帕则是活着的时候就一直在接受这样过度的赞美与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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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28 时间从1532年11月来到1533年1月,黄金器具堆积的高度还是没有达到阿塔瓦尔帕在墙上画的那条线。无论皮萨罗还是阿塔瓦尔帕都开始变得有些坐立不安。皮萨罗希望快点收齐承诺给他的财富,也渴盼着增援力量尽快到来,好开始向位于南方的印加首都库斯科进军,实现自己的征服大业。而阿塔瓦尔帕则是迫切地希望赶紧让西班牙人拿到他们想要的黄金然后彻底离开再也不要回来。后来阿塔瓦尔帕的一个兄弟监督着一支运送队来送黄金,他告诉阿塔瓦尔帕,有另一支运送队在卡哈马卡和库斯科之间的豪哈城(Jauja)耽搁了,而更多的黄金则仍然留在首都,还没有被从神庙中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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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30 阿塔瓦尔帕迫切地想要尽早获得释放,于是他建议皮萨罗派人前往库斯科去监督筹集赎金的工作。不过,皮萨罗知道阿塔瓦尔帕在南方有两支军队,在北方有一支军队,因为担心军队发动进攻,他本来不愿意把自己的人手分散开来。尽管如此,还是有三个人自告奋勇,很可能是因为受够了漫长的等待,又碰巧听到了阿塔瓦尔帕对金碧辉煌的印加首都的描述,所以他们主动要求到南方去完成催讨赎金的任务。这三个人分别是来自西班牙南部安达卢西亚地区(Andalusia)海滨小镇的两个不识字的水手马丁·布埃诺(Martín Bueno)和佩德罗·马丁·德·莫格尔(Pedro Martín de Moguer),以及一个巴斯克族(Basque)的公证人胡安·萨拉特(Juan Zár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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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32 皮萨罗同意让这三个人前往库斯科,同时不忘警告阿塔瓦尔帕弄清楚他们之间关系的本质:如果这三个西班牙人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一定会杀了阿塔瓦尔帕。阿塔瓦尔帕让皮萨罗放心,还提出可以让一名印加贵族和几名印第安士兵护送他们前往,还可以安排轿夫用皇室的轿子抬着他们。皮萨罗随后又召见了这三个人,命令他们到达库斯科之后就以国王的名义占领那里,而且一定要有公证人在场,并让他写好有效的法律文书。然后他还命令这三个人行事要谨慎——别做任何陪同他们前往的“大耳朵”不让他们做的事,那样他们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他们的任务是侦查南部的情况和地形,督促库斯科收集财富的工作,然后返回这里,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向皮萨罗做一个完整而详细的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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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34 人们只能想象一下这三个人的行程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是第一批穿过安第斯山脉崎岖不平的山顶,从卡哈马卡来到库斯科的欧洲人;高高地坐在轿夫抬着的皇室轿子里,这两个粗鲁的水手和一个卑微的公证人仿佛突然就变成了有权有势的印加首领。这几个人坐的轿子都是奢华的皇室出行工具,轿厢下面有两根长杆,长杆头部有银质的嵌套,还做成了各种动物的头型。两根长杆之间固定了一块板子,供人乘坐的轿箱就安装在这个板子上,轿厢里铺了好几层柔软的坐垫,四周有不高的挡板,能够起到保证安全的作用,轿厢顶上还有用羽毛和纺织品穿插编织而成的顶棚,既能防晒也能遮雨。负责抬轿子的通常都是卢卡纳部落(Rucana tribe)的成员,他们从小就要接受抬轿子的训练,所以他们抬的轿子是最平稳的。轿子在这里显然是一个权力和地位的象征,只有最高级别的印加贵族才能够乘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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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36 这一小队人员很快从卡哈马卡出发,沿着雄伟的山峰攀爬,翻过一个又一个泛着淡淡的蓝绿色的冰川,穿过一个又一个坐落在被阳光照射得闪闪发亮的河流附近的印加城市和村庄,跨过一个又一个横架在宽阔幽深的河谷上的印加桥梁,还能看到成群的美洲驼和羊驼,数量之多仿佛占满了山坡,甚至看不到边际。这就是第一批欧洲人看到的陌生陆地上的陌生人生活的景象,[32]是安第斯世界还没有与外界接触时的样子,是一种欣欣向荣的文明,有自己的特色和不被外人理解的复杂性。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植物、动物、人、村庄、山脉、畜群、语言和城市。这三个如马可·波罗一样在一片新大陆上漫步的西班牙人都是到传说中的遥远城市寻找财富的。公证人佩德罗·桑乔·德·拉·奥斯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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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38 所有陡峭的山坡上……[都有]石料铺就的台阶。征服者们在这片土地上[目睹的]……最伟大的工程之一就是这些道路……山坡上的人大部分是生活在高山上的。他们的房子都是用石头和泥土建造的。每个村子里都建了很多房子。沿着道路行进,每隔四至七英里就能发现供首领休息的房子,这样首领们在出来视察自己领地的路上就可以在这些建筑中暂时歇脚。每隔七十英里就会有重要的城市,也就是一个地区内的核心城市,周围小城市里的人会定期把他们进贡的玉米、衣物或其他一些物品都送到这些大城市来。所有大城市里都有仓库,里面装满了田地里[收获的]产品。因为这里非常寒冷,所以除了几个特定的地方,能收获的玉米很少。但是[这里有很多]蔬菜和根茎类食物可以供人们维持生存需要,而且还有和西班牙境内一样优良的草场。这里有一种带苦味的野生萝卜[其实是马铃薯]。[33]这里还有很多羊群[其实是美洲驼和羊驼],有放牧人赶着牲畜出去吃草,并防止它们靠近田地。[每个]地区内部都有单独划出的给[畜群]过冬用的地方。如我之前所说,这里的人非常有礼、聪慧,总是着装得体,脚上也穿着鞋。他们的玉米既可以烹煮也可以生吃,他们还会喝很多吉开酒,那是一种用玉米发酵的类似于啤酒的饮品。这些人非常友善,非常恭顺,[然而]他们也很好战。我听说他们有各种各样的武器。[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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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42 如科尔特斯的手下在第一次看到阿兹特克帝国的首都特诺奇蒂特兰(Tenochtitlán)时声称那里比威尼斯还要美好一样,当这三个西班牙人向南行进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终于被抬到库斯科的时候,他们无疑也被自己看到的一切惊呆了。库斯科的海拔是一万一千三百英尺,背靠高山,面朝一个宽阔的河谷。这个隐藏在山脉之上的印加首都看起来就如同瑞士的阿尔卑斯山上某个中世纪的城镇一般。城里的房子都有尖尖的人字形屋顶,屋顶上铺着茅草,烟囱里都冒着烟,向远处眺望可以看到绿树覆盖的群山和高耸入云的被冰雪覆盖的山峰。“库斯科是我在这片领地上,甚至是包括整个西印度群岛地区在内见过的最壮观精致的城市,”西班牙人在后来给国王的汇报中这样写道,“我们可以向国王陛下保证,这里太漂亮了,这里的建筑太宏伟了,就算是与西班牙城市相比,这里也绝对称得上卓越非凡。”[35]桑乔·德·拉·奥斯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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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44 [城里]有很多属于各个首领的宫殿……房子的主要结构是用石料建造的,也有一些是仅有半个房屋的正面使用了石料……街道的角度很有讲究,道路笔直,都铺了石料,路面中间是排水沟,也用石料砌了边……广场是方形的,大部分很平整,并且铺了小块儿石料。广场周围有四座首领们的宫殿,这是城中最主要的建筑。这些建筑也是用石料建造的,石料上还有雕刻并刷了颜色。其中最宏伟的一栋属于前任君主瓦伊纳·卡帕克,那栋建筑的门洞是用红色、白色和花色的大理石建造的……这里……[还有]很多其他宏伟的建筑。[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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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66848 在城外的高山上俯瞰城市时,西班牙人就发现了一个带有三座塔楼的类似于欧洲人的城堡的建筑。这三个访客大概是靠比画指着那里询问那是什么。陪同他们的印加人回答时用了一个发音大概是“萨克-萨-瓦-曼”(Saq-say-wa-man)的词语,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是“满足的猎隼(的堡垒)”。桑乔·德·拉·奥斯是这样描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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