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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什么的答案相当简单,虽然其原因令人费解。英国殖民者来到罗阿诺克岛的时候,一来是想要为自己谋得利益,二来可能也想视传教的情况去帮助愚昧的当地土著,但事实上,弗吉尼亚给了英国殖民者一个下马威,一切都偏离了原有的计划:当地居民毫不友善,作物种植也没有效益。不过约翰·史密斯(John Smith)船长这位由詹姆斯国王任命的殖民督导还是努力阻止了饥荒的发生。他不仅确保詹姆斯敦殖民地平安度过了最开始几年的险境,还为美国谱写了一段不朽的建国传说:他曾被波瓦坦的女儿波卡洪塔斯救下,后者(英国人称之为丽贝卡)后来嫁给了詹姆斯敦的一位移民约翰·罗尔夫,这是美国多种族、混血儿社会性质形成的一个最早标志。史密斯既能迫使殖民者工作,也能与波瓦坦部落联盟协商,争取额外的供给。但1609年秋天他离开詹姆斯敦之后,形势就急转而下。到了1609—1610年的冬天,也就是所谓的“大饥荒期”,殖民地人口从史密斯离开时的500人骤降为60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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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自己在后来记述殖民史上这个可怕时期的时候,对于造成悲剧的原因是清楚了解的。在《弗吉尼亚、新英格兰和萨摩群岛通史》(Generall Historie of Virginia, New-England, and the Summer Isles,1624年)一书中,他讲到英国移民在美洲的情况时,大多照搬了哈里奥特之前的描述,而詹姆斯敦这些早期移民的所作所为也的确与哈里奥特当时的观察相去不远。史密斯此前还曾谴责过阿尔贡金人“拥有这么肥沃的土地,却耕作得如此糟糕”,后来却发现英国殖民者在作物种植方面也是半斤八两,而再之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证明了他们压根不会靠土地生活。据当时一位幸存的殖民者讲述,史密斯离开之后,困扰詹姆斯敦的问题来源于殖民者自己。他们发现粮食吃光,就开始不顾一切地采取行动,有些“更悲惨的人”甚至孤注一掷,挖出一具当地土著的尸体来吃。还有一个殖民者谋杀了自己的妻子,“碎尸后偷偷吃掉了一部分,人们发现后将他处死,他也活该被处死”。“她是被烤着、煮着还是碳烤着吃的,我不清楚,”作者评论道,“但是我从来没听说过碎烧妻子这道菜。”他指出1609—1610年的这些事件几乎“邪恶得让人不敢描述,罕见得让人无法相信”,但其实是由于“缺少天佑、勤勉和管理,而不是人们通常以为的美洲自身的土地贫瘠或缺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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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瓦坦部落联盟的帮助以及1610年、1611年英国运来的补给品都确保了这样的惨剧不会再在詹姆斯敦重演,但殖民地仍然需要努力挣扎才能走向繁荣。殖民地的首任总督德·拉·沃尔勋爵(Lord De la Warr)和副总督托马斯·盖茨爵士(Sir Thomas Gates)颁布了《殖民地教会、道德和军事管理法》(Lawes Divine, Morall and Martiall),对殖民者开始强制实行军纪管理。管理法中对各种轻重罪行,小到偷一根玉米穗,大到亵渎神明,都做出处以死刑的规定。殖民者内部的关系既已如此紧张,其与波瓦坦部落联盟之间的关系在1610年之后急转直下,也就不足为奇。在许多方面,早期弗吉尼亚殖民地的故事和西班牙殖民“黑色传说”之间有的都不只是一时的相似。弗吉尼亚非但不是大自然的许诺之地,反而是一个能够夺人性命的地方。在皮萨切克上演的是与哥伦布大交流完全相反的一幕,在这次小规模交流中,遭殃的并非当地土著,而是殖民者。疾病和时常挑衅的当地土著共同让弗吉尼亚公司的计划泡了汤,挫败了他们想要在新世界建立起永久殖民地,或者说一批相互扶持的殖民地的企图。尽管史密斯等人认为殖民者遇到的这些困境和“美洲地区的缺陷”毫不相干,但这些困难的确也是环境造成的。弗吉尼亚公司给1606年第一批殖民者下达的指示里曾提到过他们不应该“在低洼或潮湿的地方种植作物”,但詹姆斯敦的地址还是选在了一个有害健康的地方,到了夏季更是变得愈加有致命危险。值得注意的是,弗吉尼亚殖民地的高死亡率以及无法从这个曾经的应许之地获得任何食物与财富的困境并不意味着英国早期美洲梦的结束。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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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詹姆斯敦给出了和罗阿诺克截然相反的证据,16、17世纪的英国主流观点仍然是:新世界里的自然资源就算得到了当地居民的开发,也还开发得远远不够。简言之,正如哈里奥特建议的那样,英国殖民者应该更好地开发利用这些自然资源。英国的这种殖民信念,在托马斯·莫尔为人广泛阅读的著作《乌托邦》中就已经有了预示。莫尔根据“大航海时代”初期阿梅里戈·韦斯普奇的海上探险,写了《乌托邦》。他和哈克卢特一样,对自己所处的社会环境,尤其是贫困及其引发的社会动荡问题表示担忧。在莫尔虚构的有些令人生畏的乌托邦岛上,将过剩的人口转移到某些遥远的内陆殖民地去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些殖民地由乌托邦人治理,”莫尔告诉读者,“如当地人愿意前来和他们一起生活,他们就与其联合起来。如实行联合,双方逐渐容易地融成一体,形成共同的生活方式及风俗,给双方都带来极大的好处。”但是,如果“当地人不遵守乌托邦法律,乌托邦人就会从为自己圈定的土地上将他们逐出”。在莫尔的半虚构世界里,反对这种驱逐将会导致冲突。他笔下的乌托邦人“认为如果某个民族放任自己的土地荒废,不去利用,又不让按照自然规律应当依靠这片土地为生的其他民族使用,那么发起战争就是完全正当的”。[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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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两百年后,在18世纪来临之际,英国知识分子仍在思考这些道德和实践难题。1690年出版的《政府论·下篇》中,思想家约翰·洛克在探讨所有权和财产的性质时,提出“全世界初期都像以前的美洲”。他指出,劳动赋予土地价值、确立土地的产权。没有劳动,美洲的土地就一文不值;如果不以欧洲标准加以改善,任何人都可以拥有这些土地。“关于这一点,没有什么比美洲几个部落的情况更能作为明显的例证,”他观察指出,“这些部落土地富足,但生活上的一切享受却是贫困的。”然而,16世纪和17世纪早期的英国殖民者对于在新世界付出劳动毫无兴趣,更不用说与土著部落共同创造一个多种族、舒适安逸的乌托邦社会。在他们的想象中,新世界和当地土著近似处于未开化状态,因而在他们看来,他们在美洲的出现就是对美洲所有权的声明。在哥伦布等探险家以及格伦维尔等有意定居者的新世界探险之后,17世纪初期的美洲已不再是未知之地。不过在英国人的想象里,这个已经有人居住的环境还是被当成了一张空白的画布,上面投射着欧洲的诸多期望与抱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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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世纪早期,英国对美洲的无限遐想带着明显的性别色彩,从其命名上就可窥见一斑。尤其是弗吉尼亚(Virginia),由雷利为歌颂“童贞女王”(Virgin Queen)伊丽莎白一世而命名,这片土地不只被描述为伊甸园或处女地,更是常常直接被比喻为处女。雷利对圭亚那有一句描述很出名,他称圭亚那“是一个还有着处女膜的国家,她从未被洗劫过,不曾有过半点改变或变革”。这种女性化的描述不只存在于雷利笔下,也不只局限于美洲南部。不管是在早期的描述性文献、还是在后期的宣传性文章中,都出现过类似的表达,形容弗吉尼亚的魅力时必会提及这类字眼。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殖民修辞:新世界不仅是一片等待男性探险家和冒险家去征服的土地,还是一块潜在的孕育着物质可能、有着繁育能力的土地。从某种意义上说,新世界是英国移植的胚胎,是英国梦的继承者。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哈克卢特将弗吉尼亚比作雷利的“新娘”,告诉他这位新娘将会“很快繁衍出大量的新后代,让你和你的子孙后代欣喜不已,也让那些轻率鲁莽地指责她不孕的人羞愧难当”[10]。受到都铎王朝时期对繁殖力的迷恋的影响,这种描述新世界的语言可能也许不足为奇,但其背后还有更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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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最早的美洲探险开始,尤其是17世纪初英国开始试图殖民美洲以来,殖民带来的可能无疑俘获了不只是英国,也还有欧洲的想象。在各类出版物、印刷品和表演中,关于新世界和当地居民的想象的描绘互相矛盾,而这些矛盾又源于16世纪晚期和17世纪早期的欧洲社会对于先天遗传与后天培养、社会关系和宗教问题的百家争鸣。从蒙田(Montaigne)的《论食人部落》(On Cannibals,1580年),到莎士比亚《暴风雨》(The Tempest,1611年)中“美丽的世界,有这么出色的人物”的台词,再到弥尔顿(Milton)《失乐园》(Paradise Lost,1667年)中“最近哥伦布发现的美洲野人,也这样/用羽毛的腰带围腰,让身体的其他部分裸露在外/野处于岛上的林中,多树林的岸边”的诗句,关于殖民新世界的众多话题一直得到广泛的传播和探讨。不过,在英国人测绘美洲地形图的过程中,他们的目的却发生了改变。弗吉尼亚殖民地的推广者意识到至关重要的一点:不能在美洲这个美丽新世界与英国之间划出一条太过分明的界限。将美洲陌生化的确能够营造异域风情,可能也更具吸引力,但弗吉尼亚公司意识到,未来移民与投资者不同,他们更感兴趣的也许是那个陌生环境是否容易转换为熟悉的环境。因此,宣传资料里开始暗示,只要稍下工夫,这个新世界就会变成一个旧世界的改良版,如果再多加点努力,这些“赤身裸体的野蛮”居民也能驯化成英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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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世界的早期报告里,一直将美洲描述为既有异域特质又可待本土化的地方,其原因显而易见:就像一个人无法向别人描述他们没有见过的颜色,在向英国人描述美洲的时候,也必须以欧洲,特别是英国作为参照。那里的自然资源虽然更为富饶多样,但也是一个英国人可以认知的自然环境。哈里奥特在详细描述了许多陌生的香草和植物之后,就向读者保证弗吉尼亚也有“和我们英国几乎差不多的韭菜”。德·布里为怀特绘制的阿尔贡金人(图5)制作版画时,也将他们与苏格兰地区的先住民皮克特人的图像(图6)放在一起,以“表明大不列颠过去的居民就和弗吉尼亚的土著一样野蛮”。换言之,美洲的今天,本质上是英国的过去。美洲的原居民虽然怪异,但也是平常人类,并非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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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约翰逊跟随哈里奥特的脚步,也写了一本鼓动人们移民美洲的书。他给这本关于美洲的书取名《新不列颠》,原因可想而知。约翰逊在书中指出,美洲与英国仅仅是地貌不同,本质上是一样的。他将弗吉尼亚描述为一个扩大版的英国,有着“漂亮的橡树、榆树、山毛榉、桦树、云山、胡桃木、雪松和冷山,郁郁葱葱”[11]。这里正是伐木、圈地之前的英国。美洲在实质上就是一个乘着想象之船跨越了大西洋的“想象中的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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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 《一名弗吉尼亚部落首领》。托马斯·哈里奥特《关于弗吉尼亚新大陆的真实简报》(1590年)书中第41页:“弗吉尼亚部落首领的打扮如图中所示。他们将长发编成辫子束在耳下……”纽卡斯尔大学特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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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6 皮克特人,托马斯·哈里奥特《关于弗吉尼亚新大陆的真实简报》(1590年)第68—69页:“皮克特人是大不列颠英格兰地区从前的本土居民,他们穿着兽皮,如图中所示在身上绘满图案。他们的头发齐肩,露出额头。”纽卡斯尔大学特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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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新世界从潜在的利润源转变为可能的定居地,一切都随之改变。英国人最初只是观察着美洲的土地和居民,现在转而开始将自己嵌入那个环境,将自己的野心、抱负和想象与美洲的实情相结合。但是,罗阿诺克岛和詹姆斯敦早期的经历都表明这绝非易事。“大饥荒期”之后的十年里,弗吉尼亚公司巩固并且在一定程度上重建了詹姆斯敦殖民地。它开始推行“人头权”政策,通过将土地和公司财股分给移民来留住他们。1616年之前到达弗吉尼亚的每人获得100英亩(约合600亩)的土地,之后到达的则每人获得50英亩(约合300亩),持有公司股份的人还会获得额外的土地。殖民地严苛的军事管理法在1618年后换成了一个更接近英国普通法的管理体系。1619年上任的弗吉尼亚公司财务主管埃德温·桑兹爵士(Sir Edwin Sandys)也带着大批新移民涌入弗吉尼亚,而其中许多移民都是从英国各个教区的贫民院里强行拽来的。终于,新世界的许诺里至少有部分似乎就要实现了。对社会压力与日俱增的旧世界而言,新世界将会是一个安全阀。但此过程中,新世界也迎来了一系列的新型社会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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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土地拨给移民看似相当简单,但事实绝非如此。这些土地早已有人占用,新移民不太相信他们有合法权利获得这些土地。1609年,就在约翰逊出版《新不列颠》的那年,罗伯特·格雷(Robert Gray)也出版了一本宣传册《冲向弗吉尼亚》(A Good Speed to Virginia)。在宣传册里,格雷质疑“我们有什么权利或依据闯到那些野人的土地上,拿走他们合法的继承,在他们的地盘上安顿下来,而不被他们诽谤或挑衅”。约翰逊没有完全避开英国人将如何“让自己有正当理由撵走那些印第安人,侵犯他们的权利与财产”这个问题,他反驳了对于移民者为了“个人利益”移民美洲的控诉,指出“发展上帝的国度,破除野蛮民族的迷信,让他们看到宗教之光”是必要的。[12]自从哈克卢特提出这个观点以来,让美洲土著皈依基督教新教就成了英国殖民美洲的理由,一直在各类关于新世界的论述中反复出现。1583年,另一位伊丽莎白时期的冒险家、格伦维尔和吉尔伯特的同盟者乔治·佩卡姆(George Peckham)出版了《新找到的土地的晚期发现的真实报告》(A True Reporte of the Late Discoveries of Newfound Land)。在这份报告中,佩卡姆极力维护英国声称的美洲所有权,指出新世界正面临着来自法国和西班牙的竞争,特别需要英国的解救,它“正在祈祷我们的救援与帮助”。但大约30年后,切萨皮克的实际情况却是:就算存在援助,也不是外来者给予当地土著援助,而是恰恰相反。这可能也使得两者之间的关系不可避免地走向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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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17世纪20年代,殖民的目的已经愈发清晰:给当地土著带去基督教福音的目的退居次位,首要目的是掠夺他们的土地以及他们的文化。弗吉尼亚公司给托马斯·盖茨下达指令,让他捕获一些当地小孩,确保他们“说你们的语言,以你们的生活方式长大”,但任务执行失败。第二年,他们又建议德·拉·沃尔勋爵送“三四个当地小孩到英国”,让这些小孩接受英式教育。[13]弗吉尼亚公司对待美洲土著的这种手段一直沿用到20世纪。他们此举起初有何意图已无从知晓,但的确透露出当时的殖民者对待波瓦坦部落联盟的态度开始有所转变。波瓦坦去世后,他的弟弟欧佩坎诺(Opechancanough)继位掌权。殖民者与欧佩坎诺达成和解,将当地居民的整个家庭都带到英国殖民地。这种做法看似和解,真正意图却是想让印第安人渐渐隐形。这也预示着麻烦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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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并不相信当地人会和外来者轻易融合成为一个多种族的美丽新社会。那些继任的詹姆斯敦殖民地管理者也不像史密斯那样着迷于各种美洲土著文化,他们不但不欣赏这些当地文化,反而愈发认为这些文化很可疑。弗吉尼亚殖民地建立之后,开始试图兑现雷利、哈克卢特、哈里奥特和约翰逊提出的承诺——在新世界创造一个新英国,让这片土地英国化,让当地人民遵守英国的社会、政治和宗教体制。这并不是弗吉尼亚公司创办人最初的打算,但殖民的现实情况与想象中大相径庭,造成了许多改变。如何确保詹姆斯敦殖民地继续生存发展已在很大程度上超出弗吉尼亚公司的掌控,也与转移英国贫困人口毫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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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根结底,最后让詹姆斯敦得以生存的是17世纪的两种贵重商品:烟草和奴隶。这两样商品都不在弗吉尼亚公司最初的计划里。在许多年里,烟草的种植也一直遭到管制,并没有其他作物种得多。但这场与“罪恶之种”的早期斗争注定失败,因为烟草能卖的价格实在太高,完全可以满足殖民地的经济增长和社会发展需求。1619年,弗吉尼亚公司首次运送了约90名“年轻、漂亮、接受过公正教育的年轻姑娘”到弗吉尼亚给殖民者做妻子。他们希望“妻子、孩子和家庭”也许会让弗吉尼亚的男人们“更加安定,减少流动”。弗吉尼亚公司担心,家庭纽带的缺失不仅会使殖民地必须靠源源不断的新来者帮忙维持种植园,还会让不少人仅仅到那里“赚到一笔就返回英国”[14]。这次速配行动的受益者以烟草支付了他们妻子的船费。但烟草的种植需要土地,也需要劳动力,而殖民地还无法提供足够的劳动力。不过,当年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解决这个困境的长期对策:1619年,一位荷兰商人将第一批非洲黑奴带到切萨皮克,从此,为美洲最初的移民,也为他们满怀野心来到的这片土地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想象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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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Thomas Churchyard, A Generall rehearsal of warres andjoined to the same some tragedies and epitaphs (London, 1597), quoted in Canny, “Ideology of English Colonization, ”582 (see Further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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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The patent granted to Ralegh in 1584 is included in Arthur Barlow, The First Voyage to Roanoke, 1584: The First Voyage Made to the Coasts of America, with Two Barks, wherein Were Captains M. Philip Amadas and M. Arthur Barlowe, Who Discovered Part of the Countrey Now Called Virginia, anno 1584. Written by One of the Said Captaines, and Sent to Sir Walter Ralegh, Knight, at Whose Charge and Direction, the Said Voyage Was Set Forth (Boston, 1898) 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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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Barlow, First Voyage to Roanoke, 1584, 3, 7,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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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Hakluyt’s Discourse can be read in full in Richard Hakluyt, The Voyages of the English Nation to America (Edinburgh, 1889) Vol. II, 175-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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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Thomas Hariot, A Briefe and True Report of the New Found Land of Virginia
:of the Commodities and of the Nature and Manners of the Naturall Inhabitants
:Discouered by the English Colony There Seated by Sir Richard Greinuile Knight In the yeere 1585 … Illustrations by John White. Translated out of Latin into English by Richard Hackluyt (New York: J. Sabin & Sons, 1871) 6-7, 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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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The Records of the Virginia Company, Vol. II, The Court Book (Washington, DC
:Government Printing Office, 1906) 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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