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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376 图35 《石壁不足以为囚牢》(托马斯·纳斯特)。尽管托马斯·纳斯特关于南方解放黑奴和白人至上主义的漫画在19世纪中叶广为流传,但他其实是因为不断刻画“特威德集团”犯下的政治和金融腐败而名声大噪。这幅漫画出现在弗兰克·莱斯利《画报》的1872年1月6号那期上。在这幅画中,“头儿”特威德一半身子在监狱内,一半在监狱外,暗示“没有监狱能装得下这个头儿”。事实上,特威德的最终结局的确是进了监狱,并且于1878年死在监狱里。由美国国会图书馆印刷品与照片部友情提供(LC-USZ6-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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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378 在惠特利看来,“贫穷和疾病都有各自的据点,而罪恶却悄悄潜入,无处不在”[6]。他在回忆录中指出,这种罪恶主要从国外潜入。但他必定也知道,美国本土的罪恶同样无孔不入,并且势力愈加强大。在许多方面,惠特利的回忆录都毫不掩饰地选择去强调或者隐瞒一些事实,例如他对自己在执法机关的工作就讳莫如深。他选择着重讲述那些北方城市的走私者、伪造者和犯罪集团,对自己的机构在南方重建中的所作所为只字不提。在这方面,他跟随或者至少说是认可了当时整个美国的一种趋势,对南方的事务感到沮丧倦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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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380 重建南方从来都不只是让南方重回联盟这么简单。从最基本的层面上讲,重建是要让南方融入北方的图景,或者至少转化成北方想要看到的自我图景。内战后的几十年里,人们开始意识到这不大可能实现。随着之前的邦联重回联盟,这些州里的激进共和党势力渐渐衰退,民主党的势力则开始增长,并且开始实行种族紧缩政策(图36)。在南方各州,尤其是路易斯安那、密西西比和南卡罗来纳州,黑人选民被逐出投票点,重回政坛的白人统治者开始缓慢坚定地撤去之前那些保障种族平等的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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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385 图36 《联邦胜利之后/奴隶的生活反而更遭》。这幅由托马斯·纳斯特绘制的漫画出现在1874年10月24日的《哈泼斯周刊》上。这一年正是《民权法案》通过的前一年。这幅漫画强有力地表明:尽管1870年和1871年通过了《执行法案》,特别是1871年通过的《三K党法案》(《第三执行法案》),并且1870年6月也建立了司法部,各种各样的白人至上主义团体,例如“白人联盟”(图中左侧人物身上的徽章)以及出现在密西西比、后来势力扩大到南卡罗来纳的“红衫军”都在继续压制南方非裔美国人的民权。由美国国会图书馆印刷品与照片部友情提供(LC-USZ62-128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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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387 1875年正值美国筹备庆祝建国100周年,准备举办总统大选之际,现任总统和民众对于南方事务如果不说大失所望的话,也已经丧失了大半信心。格兰特总统派遣曾经的战友、联邦军将军菲利普·谢里登(Phillip H. Sheridan)去新奥尔良制止白人联盟在那里发起的暴力事件。与此同时,在南卡罗来纳,前邦联将军韦德·汉普顿(Wade Hampton)的拥护者正在为州长选举做准备;一年之后,汉普顿将会在这场选举中胜出,将南卡罗来纳州从共和党的统治中“赎回”。因此,1875年初,格兰特与参议院对质之时已经多少有些筋疲力尽,他指出了发生在南方各州,尤其是路易斯安那州的一连串非法职权滥用事件。他还特别强调了1873年复活节发生在科尔法克斯的事件,在那起事件中,白人民兵在县政府大楼袭击了一群有武装的黑人,并且在那些黑人投降之后仍然大肆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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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389 格兰特明白无误地指出,“科尔法克斯大屠杀”事件“在血腥和野蛮程度上几乎超过了任何一次野蛮的战争行为”。他没有给自己曾经的战友留情面,而是详尽地描述了那段可怕的事实,也提到那场对59名囚犯的集体枪决,指出他们“绝大多数头部中枪,其中大部分又是后脑勺中枪”。格兰特承认,“让路易斯安那的民众为这些暴行负责是不公正的”,但他还是指出“可悲的是,在惩罚这些谋杀时我们遇到了无法克服的阻碍,路易斯安那州的那些保守分子不仅为大屠杀正名,还谴责那些想要履行正义的美国官员在实施联邦暴政、独裁”。格兰特有充分的理由担心“在这片以文明和基督教为豪的土地上,却找不到办法去惩罚犯下这桩血腥的荒谬罪行的凶手”,也有十足的理由相信美国“民众已经被南方这些每年秋天都在发生的暴动累垮”。[7]就在那一年,即1875年的“美国诉克鲁克香克案”(United States vs.Cruikshank)中,最高法院推翻了科尔法克斯大屠杀事件后根据1870年执行法案给出的一些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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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391 美国诉克鲁克香克一案有着深远的影响。该案限制了联邦政府在民事案件中的法律影响范围,提出各州有权诠释宪法第一、第二修正案。最高法院坚称:“保护各州生存权和人身自由权的主权仅属于各州所有。”之后,它又进一步指出,对于白人被告试图以种族为由侵害受害者的“权利和特权”这个指控“太含糊”,无法证明。它承认“我们也许可以怀疑是种族导致了这种敌意”[8],但除此之外不能做出更多推测。美国诉克鲁克香克案实际上为白人至上主义者打了一张“免死金牌”,在之后的将近一百年里,这张牌会一直有效。格兰特总结道,在部分南方地区,“仇恨和暴力的风气要强过法律的效力”。到后来,这种风气还会愈演愈烈,并且有了法律的撑腰,更是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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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393 不管是美国宪法《第十五修正案》还是1875年的《民权法案》都没有能够阻止南方种族分歧的渐渐扩大,也没有能够保护非裔美国人的投票权不被剥夺。南方各州通过一系列限制法令建立了一个种族隔离机制,这个机制与其说是为了将不同种族隔离开来,不如说是为了确立白人至上的地位,并且确保黑人没法通过投票来破坏白人的地位。有些法令荒唐至极,很容易就站不住脚。例如所谓的祖父条款剥夺了奴隶后代的权利,这有点太明显地违反了《第十五修正案》,在1915年就被推翻。人头税和(决定有无投票选举资格的)识字测验(见图37)虽然也剥夺了许多穷困或者不识字的白人的权利,却是后内战时期的南方为重建白人精英统治而偏好使用的立法手段。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前,只有3%有资格投票的南方黑人登记了投票信息。通过这些手段,南部邦联证明了自己在内战中的“败局命定”只是一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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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395 随着非裔美国人被逐出政坛,1883年的民权诉讼诸案又让种族歧视成为不再是由国会决定,而是由各州凭良心决定的事务,大量的州立法因此涌现,又称“吉姆克劳”种族隔离法案。这些法案针对黑人和美国白人确立了隔离的、据称平等的对待政策。1896年,美国最著名的一起法律案件普莱西诉弗格森案就将“隔离但平等”原则编入了法典。在这起裁决中,最高法院证实了只要隔离的设施确实是平等的,种族隔离就是合法的。然而,大多数设施当然都是不平等的。普莱西裁决之后,从铁路到餐馆,从学校到出租车,从酒店到住房,都在划下一条越来越严格的“种族界限”。甚至是本应众生平等的死亡也被迫服从这条种族界限:就连公共坟场也实行了种族隔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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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397 正是在民权诉讼诸案后的第二年,艾达·韦尔斯与铁路公司发生了冲突。那时,她已经清楚认识到,对于挑战南方种族隔离体制的人来说,被强行逐出“白人”女性专用车厢远不是最糟糕的命运。种族隔离体制也许得到了全国性的批准,或者至少是全国性的同谋,但仅仅这样做并不能确保它长期存活下去,更没法保护它免遭法庭上不断的指责。唯一能够压制种族隔离的反对声音的做法就是让种族隔离的质疑者付出惨痛代价。在奴隶制的问题上,明里或暗里的暴力威胁一直存在,而在种族隔离的问题上,暴力威胁也同样存在;在很大程度上,种族隔离只是奴隶制问题的一个替代物。19世纪晚期美国的悲剧正在于:种族隔离让人充满疑虑的合法性背后,隐藏着最极端的暴力形式——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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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399 将受害者非法处死或者对其施以残暴酷刑这种私刑不只存在于南方,也不只存在于19、20世纪;滥用私刑的暴徒也不仅仅是针对非裔美国男性,中国人、美洲土著、墨西哥人、非裔美国女性,甚至是白人男性自己也同样容易遭受最极端的私刑。不过,私刑之所以与南方处死非裔美国人联系起来,其原因并不算太复杂。由于私刑毕竟是一种自发组织的行为,其确切统计数字必然难以捉摸,但可以估计的是,总共约5000起的私刑里,大多数发生在19世纪80年代到20世纪中叶,并且在19世纪90年代达到顶峰。这些私刑主要发生在南方,当然也不局限于南方。南方各州中,密西西比、佐治亚、得克萨斯、路易斯安那和亚拉巴马州的私刑情况尤为严重,在19世纪90年代发生了300多起。尽管白人也会成为滥用私刑的对象,但私刑主要还是一种种族犯罪。例如在密西西比和佐治亚州,受害者里只有不到10%是白人。而在路易斯安那和亚拉巴马州,也只有10%出头的受害者是白人。只有得克萨斯州的私刑种族分布得更均衡些,大概有25%的得克萨斯州私刑受害者是白人,但这也只是相对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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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401 私刑并不只是在刑事案件中实施某种可疑的法外“正义”或者“滥用私刑的暴徒”擅自处理案件这么简单。白人对非裔美国人滥用私刑这件事也不能仅仅理解成白人为了控制黑人,不顾一切地维护白人至上主义的一种表达,虽然它的确是一种最为极端的表达。那些受害者遭受的私刑极其残忍,并且私刑这种公众场面经常会招来许多的围观群众(图38),有时甚至有超过一万人围观,因此这种现象绝不是能够简单分析的。一些旁观者还会自豪地将私刑照片散发给亲戚朋友,这种做法恐怕更让人感觉不安,也更难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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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406 图37 《种族界限仍然存在——假若这样》(1879年)。这幅漫画出现在1879年1月18日的《哈泼斯周刊》上,漫画嘲讽的是识字测验,即旨在剥夺非裔美国人的公民选举权的南方识字测验。画中,“山姆大叔”在墙上写着“叫育呈度。黑人因该接受叫育,然后才能和美国百人一样选举,署名:南方诸州先生”。这幅漫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超前的。19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期间,在歧视性立法方面出现了最坚决的“退出重建”现象,而其最开始的迹象和推动力就是1883年推翻了1875年《民权法案》的民权诉讼诸案。正是1883年的裁决允许了种族隔离的继续发展。1903年,非裔美国领导人威廉·爱德华·伯格哈特·杜博伊斯在《黑人的灵魂》中指出,“20世纪的问题就是种族界限的问题”,他说的并不只是美国。到了20世纪,“种族界限”的观念变得愈加明显。“南方诸州先生”指的是在南方从共和党重建中“赎回”后民主党在该地区的选举优势。南方在这方面一直都“坚固地”挺立着,一直持续到20世纪。因而,在许多方面,这幅漫画是真正认识了墙上写着的字。由美国国会图书馆印刷品与照片部友情提供(LC-USZ62-83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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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408 对于“法官私刑”的辩护难以让人信服,但滥用私刑的暴徒们总在为自己寻找借口,往往会伪称受害者是黑人强奸犯。1899年佐治亚州发生的正是这样一起事件,非裔美国劳工萨姆·侯赛(Sam Hose)因为被控告强奸其雇主的妻子,在大约2000名白人目击者面前被折磨、肢解并且活活烧死。侯赛案只是艾达·韦尔斯在《佐治亚州私刑法》(1899年)中着重描述的诸多案件之一。她指出侯赛之死“让美国在过去十年里被活活烧死的人数增加到了七人”,并且为读者详细记述了“当时那令人作呕的景象”,白人围观者甚至拿走受害者的骨头作为“纪念品”。[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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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410 就在几年前,1893年,韦尔斯和其他许多非裔美国人拥护者、活动家一起探讨并且发表了《为什么哥伦比亚世界博览会(芝加哥世博会)中没有美国有色人种》[The Reason Why the Colored American Is Not in the World’s Columbian Exposition (Chicago World’s Fair)]。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在为之撰写的序言里强调道,“据说如今黑人都特别嗜好犯下的罪行,却是他们迄今为止很少被起诉或认定的罪行”。道格拉斯回忆道,尽管非裔美国男性往往会被控告“小偷小摸”,却从来没有“被控告犯下强奸白人女性这种凶恶的重罪”。“如果我们相信他的控告者所言非虚,”道格拉斯评论道,“那黑人可真是有了新变化。”但道格拉斯深知,真正变的不是黑人的行为,而是白人的行为,而这种改变背后的原因正是白人对于南方黑人政治优势的“伪称的、无根据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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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415 图38 《约翰·黑特的尸体》。约翰·斯特于1884年2月在亚利桑那州的汤姆斯通遭到私刑处死。照片拍摄者为诺厄·汉密尔顿·罗斯。在一些西部“廉价纸面小说”以及后来的电影刻画中,汤姆斯通成为“荒蛮的西部”的缩影。不过,私刑在这些边陲小镇上并不算常见,而是在那些前邦联州里更为常见,并且往往是出于种族歧视而犯下的罪行。尽管如此,不管是为了维持种族秩序还是其他方面的秩序,许多私刑背后的原因都是为了维持社会秩序。约翰·黑特被法庭定罪成谋杀犯,判处终身囚禁于尤马监狱,这个判决在一些人看来显然太过宽厚仁慈,让他们无法接受。《纽约时报》报道说,电线杆上贴着一张布告(图中看不到),声称“约翰·黑特因被证明于1884年2月22日(华盛顿诞辰日)上午8点20分协从参与了比斯比大屠杀,而被科奇斯的公民绞死在这根电线杆上,以促进亚利桑那州的发展”[10]。从这张引出华盛顿并且提出私刑可以“促进亚利桑那州的发展”的布告中可以窥见这起事件背后的荒诞心态,这种心态将“国父”和维持国家边疆稳定的观点相联系。然而,与美国19世纪晚期和20世纪发生的其他许多异常残忍的非法谋杀相比,黑特遭受的是比较直截了当的私刑——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由美国国会图书馆印刷品与照片部友情提供(LC-USZ62-1097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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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417 对艾达·韦尔斯来说,理解白人在私刑背后的心态并没有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戳穿其中至少一部分的谎言。她特别攻击了道格拉斯也指出过的那些为滥用私刑而编造的谎言。在《南方恐怖》(Southern Horrors,1892年)中,她控告南方“躲在捍卫女性名誉这道似是而非的屏障背后”,而这道屏障“在这片‘自由之地’上保护着私刑法律,关上了媒体和教士的心扉,扼杀了他们的良知,歪曲了他们的判断,堵住了他们的嘴巴”[11]。在《佐治亚州的私刑法及其原因》中,韦尔斯用图表和实际数字呈现了私刑的可怕性质,并且配以令人不安的描述文字和图像,有力证明了这种野蛮行为正在不断蔓延开来,愈演愈烈。韦尔斯提醒读者,虽然那些滥用私刑的暴徒一直在拿强奸罪作为私刑借口,事实上就连女性和儿童都会被指控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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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288419 1862年艾达·韦尔斯出生时,奴隶制已经趋于消亡,但其影响却给韦尔斯的一生都蒙上了阴影,也在很大程度上给她的国家罩上了一层阴影。她和其他人所描述的那种“南方恐怖”也在全国范围内造成影响,引发了强烈的反感。但遗憾的是,这种方案并没有带来多少果断的行动。1931年韦尔斯去世时,种族隔离仍然盘踞在南方,而种族和经济不平等则侵蚀着整个国家。著名诗人约翰·格林利夫·惠蒂埃在1891年写给默里·福布斯的信里讲道,自己“很欣慰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奴隶制的灭亡”,但对于“有色公民的权利遭到否定”也感到很沮丧。“是否会有一天,”他问道,“登山宝训(Sermon on the Mount)和独立宣言会切实影响我们引以为豪的文明和基督教呢?”[12]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而在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这个问题也在许多人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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