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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西·比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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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一大财富就是它的模糊性。美国的变化无常,既是无知的产物,也是进步的产物,它成了乐观主义和朝气蓬勃的根源。虽然很少有人承认这点,可是从独立革命到南北战争之间的年代里,这种模糊性正是美国力量的源泉。美国人已经以胸怀宏大而又变幻不定的希望著称,而不是以他们清楚地瞭解什么和坚定地信仰什么著称。如果说,别的国家是依靠共同的坚定信念聚合在一起的,那么美国人却是依靠一种共同的模糊性和共同的发奋精神而联合一致的。他们的首要事业就是力求探索自己是什么人,生活在哪种地方,处在什么时代,有何能力,以及怎样才能不断扩展并组织起来。他们的美国仍然仅仅是一个出发点。这个国家由于诞生以来对自己就不曾有过任何明确的构思而长期受惠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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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人:从殖民到民主的历程 第五章 模模糊糊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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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二三十年之前在地图上占有如此巨大面积的‘美国大沙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它游荡无定,而又难以捉摸。这个沙漠如同一度在这里漫游的印第安人和野牛那样,在日益发展的文明面前步步退让……‘美国大沙漠’被逐出了落基山脉以东的平原,似乎成了地球表面一个浪子和流浪汉。在一段时间里,绘制地图的人把它的位置确定在犹他,但是人们一旦被放逐到那里,这个沙漠又滑到亚利桑那和内华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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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塞亚·斯特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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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人生活的天地无限广阔,这一点比任何其它事物都更能推动他们接受残酷而新奇的境遇和幸运而偶然的事件。美国人总是期望意外的收获,尽管如此,美国人的经历中仍然保留着超过美国人所敢于想象的大量难以预料的事物。如此人口众多的一个现代国家居然生活在一片边界如此模糊不清的领土内,这是前所未有的。当时,美洲大陆仅只粗略地勘探过,但是定居者却跑在勘探者的前面。他们手上只有寥寥几张地图,而且绘制得十分粗劣。在神秘气氛下绘制地图上的山脉、河流、湖泊和沙漠,全都是乐观或者绝望的虚构之物:或是一座乐园,或是一座地狱或是美国大花园,或是美国大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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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诞生的第一个世纪里,美国人并非生活在一个疆界里,而是生活在无数界限不清的孤岛上。向西部推进不是沿着一条直线进行的。美国人的生活,如同其国家本身一样,是以缺乏明确的界限而著称的,整个美洲大陆都笼罩在半明半暗的状态之中,经常处于已知与一无所知之间,事实与神话传说之间,现在与未来之间,本地与外来之间,以及善与恶之间。他们生活在一个鲜为人知的大陆上,但是他们并不了解他们的知识贫乏到何等可怜的程度,然而,如果他们了解得多些,他们反而不会象初生之犊那样全然无畏了。他们的事业完全是靠误解、传说、想入非非的希望和自以为然的信念激发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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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人:从殖民到民主的历程 二十八 一个一知半解的国家:开拓先于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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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洲的“发现”还只刚刚开始。一个决定性的美国式时代错误,一个跟美国有关的古怪的、幸运的和逐步形成的事实,就是这个国家甚至在勘探之前就已经兴旺发达起来——部分原因正是由于它从来还不曾勘探过。这点足以说明美国之早熟及其生命力。在新世界,一个国家可以一方面在成长,同时也在不断发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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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美国人来说,从一开始,发现和成长就是阿义词。旧世界的国家都熟悉(或者自以为熟悉)自身的国土、边界、地形和资源。当美国人发现他们自己处于何处和发现他们须依靠什么进行工作时.他们就预期自己的国家能够不断成长。如果在美国诞生之后几乎整整一个世纪里,它不是停留在“黑暗大陆”的状态,美国今天能否发展得如此生气勃勃和如此激动人心,倒是大可怀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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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希望的源泉,美国是如此之丰富多采,因为这是一个引人萌发幻想的地方。当时美国的地图充满了需要填补的空白。凡缺乏具体事实的地方总是用神话来填补——这些神话大多源自欧洲。传说十六世纪的西班牙征服者科罗纳多曾经抵达海边某地,这本来纯粹是无稽之谈,却被制图学家加以肯定,认为他已接触到伟大的西部海洋。地图上标满了科罗纳多到过的地方,这些地方都带有尼泽和其他受人迷惑的早期探险家所拟定的名称。基维拉本来是位于堪萨斯州中部的威奇塔印第安人的一个小村,却变成了神秘的基维拉王国,弄不到新鲜事来报道的绘图员乐于接受这类神秘的地名——基维拉、蒂古斯、契博拉和栋栋尼亚克。他们常常异想天开,把这些地名搬来搬去,“任何地方只要出现空白都可以使用这些地名,否则这种空白就暴露出地理上的无知。好在他们的用户决不会到基维拉去查看个究竟,他们是万无一失的。”卡尔·惠特在他的巨著中描述了东搬西套这些地名和其它神秘地名的情况,简直象无与伦比的希腊史诗《奥德赛》一样,都是些在汹涌的幻想海洋里飘荡的虚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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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说明这种无知,我只需简短地告诉你一组有关这类幻想的故事。美国西部的神秘河“圣比纳文图拉”的故事就充满了象征主义和讽刺色彩。这个幻想既古老又壮丽,还活龙活现地流传到十九世纪中叶,因而就特别令人感兴趣。欧洲人在十五世纪后期能够发现美洲主要是由于欧洲人对东方感兴趣。当时寻找一条向西航行到亚洲的水上航道的希望主宰着一切,当发现北美大陆成为通向东方的障碍时,人们更加迫切希望能找到贯穿大陆的水路。随着新世界的轮廓日益清楚,人们掌握的知识无情地把向西的通海航道全部——勾销。但是寻找一条通海航道的希望并没有熄灭。人们又把希望寄托于地图上一些空白点。在人类痴心妄想的经历中,这种通过绘制地图把希望变来变去的故事可以算得上是最可悲可叹的。他们的希望受到讥嘲捉弄,其程度简直如同出自某些恶毒的鬼神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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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横贯大陆通海航道的努力是朝两个方向进行的。在太平洋岸,于十六世纪到十八世纪之间,寻找横贯大陆通道的西班牙探险家对北美海岸进行实地勘探,一直搜索到北纬六十度以北。一七七六年多明格斯一埃斯卡朗特探险队曾希望能找到一条从圣菲通向位于加利福尼亚海岸蒙特雷的西班牙居民点的道路。他们经过勘探,首先绘制了巨大的科罗拉多高原的地图。在地图上,他们绘下了一个大湖,名叫蒂姆邦诺哥斯湖(把大盐湖和犹他湖合成一体),它拥有一条巨大的假定可向西航行的河流,有可能一直通到太平洋。加利福尼亚乐观的西班牙神父们煞费苦心制造直通内地的水道的神话,他们想象穿越山脊而下的河流全部发源于落基山脉。他们说,这些河流也许可以通航,因而使得长期寻求的从中国到西班牙的通商之路有可能兑现。所有这些想法部绘入了一七八四年的西班牙北美地图。尽管存在着种种错误,但是这张地图仍是当时最好的地图。图上所绘太平洋沿岸诸河流显示了科罗拉多河以北落基山西坡的水道如何向西流入太平洋。直到一七九三年,太平洋岸边的西班牙人还在寻找横贯大陆的西部河流的入口。与此同时,来自路易斯安那的西班牙探险家则沿着密苏里柯谷而上,到达了海洋。探险家们热衷于夸大自己的发现;游记作家热衷于讨好读者;制图学家热衷于填补地图上的空白地区,他们的共同努力使得这种令人尊敬的古老设想——寻求一条贯穿大陆的水道——得以长期保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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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歧的焦点不是在于是否存在这样一条水道,而是在于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这样一条贯穿大陆连接海洋的水道。苏格兰探险家亚历山大·麦肯齐在他一八○二年的远征日志里认为,哥伦比亚河(他把这条河误认作远在北边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境内的弗雷塞河)很可能是太平洋与大西洋之间未来的通道。托马斯·杰斐逊本人就误认哥伦比亚河为俄勒冈河(亦称“西部之河”,相传为神秘的“西部之海”的遗迹,源自十六世纪意大利航海家维拉察诺的时代)。他坚信去印度的道路将可取道密苏里河和哥伦比亚河。所以他在一八○三年满怀希望地指示梅里韦瑟·刘易斯说,“你们这次使命的目标只有一项,就是寻找从海洋到海洋的直接通道,具体渠道是通过密苏里河或者俄勒冈河……。”当然,刘易斯与克拉克远征队的确建立了从密苏里河到哥伦比亚河之间的陆上交通线,但他们发现落基山山口十分陡峭,而且他们肯定没有找到可以通航的水路。随着该地区的交通日益发展和人们对于该地区的知识日益增多,长期追求的海上通道应该到别的地方去找,这点已经变得越来越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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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只好再次为这个没有熄灭的希望寻找落脚点,但现在只剩下两个隐秘的地区在吸引人们了。一个地区理所当然是北极。当一八一五到一八一七年间,格陵兰以东的冰层溶化时,放弃在这里寻找通向印度道路已有两个世纪的英国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另一个有可能找到通道的地区,是美国现有领域中在地理上最不为人知的地区,我们称之为“大盆地”。这就是位于北纬四十二度同莫哈韦河之间的这片土地。似乎大量“证据”突然都指向那个地区,好象那里确实是人们长期寻找的横贯大陆水路通道的最后一个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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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十九世纪上半期便出现了格洛里亚·克莱因所称的“制图学狂热”,在这股狂热中,神话一次又一次地压倒了现实。亚历山大·冯·洪堡、泽疖隆·派克以及刘易斯与克拉克远征队在一八一○年和一八一四年绘制的富有影响的地图,都正式记下了那个神话,此后这个神话一直待续流传了整整三十年。这是一点不足为奇的,因为派克以及刘易斯与克拉克远征队都照抄了洪堡绘制的地图,而洪堡本人又从未到过该地区,只不过是照抄了一份更早期的地图,这份地图绘制日期至少是四十年前。刘易斯与克拉克远证队地图上画出的那条人们渴望已久的河流源于落基山脉并经过群山向西流入大洋。另一个大胆的地图绘制者认为,如果能有这样一条河流通道,就必然还会有别的河流通道,于是他在地图上又绘出了六条源出落基山流入太平洋的河流。其中,传流最久、最宽又最吸引人的一条就是众所周知的“圣比纳文图拉”,这条河最初是制图家为一七七六年西班牙探险队草绘出来的。阿什刊、史密斯、沃克和彼得·斯基恩·奥格登这批皮毛商人的实地经历井没有起到消除那条河的作用。即使加勒廷、博纳维尔和伯尔所绘制的地图开始以没有任何通海水道的内陆盆地来填补原来的空白,它也没能就此抹掉人们心目中的“圣比纳文图拉”。这批地图全部出版于一八四○年以前,但它们并没有流传,而且由于大令人沮丧以致无人相信。约翰·比德韦尔谈到他一八四一年由陆路前往加里福尼亚那次划时代的旅程的筹备工作时写道:“我查看了一些地图(当然假定这些地图都是正确的),发现于目前大盐湖的位置附近有一个湖泊,大约三百或四百英里长,有两条出口河流,都注入太平洋,这两条河流都比密西西比河还要长。”当然,大盐湖的成水是魔鬼作成的巧合,使人们更难以怀疑这是伟大的西部海洋伸向内陆的海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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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相信某个地方肯定有一条流向西方的水路,这种信念已经流传很广并且受到尊重。密苏里的参议员托马斯·哈特·本顿长期以来一直在为寻找通向印度的海上通道大声疾呼,最初,他倾向于附和杰斐逊从密苏里河上溯的路线,同时他又非常乐观地派遣他的女婿约翰·弗雷蒙特去寻找另外的入海通道。当然,宏伟的“圣比纳文图拉河”仍然有着惊人的吸引力。美洲大陆的大部分地区是通过水路进行勘探的,首先是沿着大西洋海岸,后来则是沿着密西西比盆地各河流而下。如果有类似的通道横贯西部,那么还有什么比这更为合乎天意或更加合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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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通向东上的西向航道这种传说,其最后一个落脚点实在是一太讽刺,因为探险家们、制图学家们以及空想的政治家们最后全都孤注一掷地把他们的理想心愿——他们的圣比纳文图拉——定位于北美大陆一片广大地区,而实际上这个地区既没有宏伟的河流,也没有任何出海的河口!在所有的地方当中,他们竟然选中大盆地!这个地方实际上是一个地理上的怪物:在雨水充足的大陆中心地带,这样广大地区的雨水却不是流向任何大洋,而是通过某些神秘途径进入了本身的土地之下。对于美国人的充满大无畏精神的幻想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结局更无法逆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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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一八四四年(而不是在此以前),弗雷蒙特才得出结论,在这个假定有水道贯穿大陆的地区不仅没有流向海洋的河流,而且实际上也没有任何向外排水的出路。一八四四年五月二十三日,刚好离开堪萨斯一年之后,弗雷蒙特在犹他湖畔安营扎寨。他终于把沃萨奇岭和塞拉山之间的大片地区(包括俄勒冈的大部分,内华达的全部,犹他的西部以及莫哈韦河以北的加利福尼亚)描述为内陆排水的地域,一个没有出海口的“大盆地”。这不仅是简单地消除了地图上另一个空白地区,而是在揭示北美真实情况的长期过程中一项伟大的地理发现,从而使神秘的“圣比纳文图拉”这个最后幻想化为乌有。它是一次从幻觉中清醒过来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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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比纳文图拉的故事不过是人们追求幻想的那种美国式《十日谈》的一个插曲。在十九世纪早期,北美,特别是邻近新兴的美利坚合众国的部分,被认为是吸引勘探家、制图学家、植物学家、地质学家、插图画家、人类学家以及大量致力于新兴科学的其他各种人的最合乎理想的地方。新世界仍处于一种迷人的半明半暗之中,既不是如此光亮透彻,以致各种想象都显得荒谬可笑,也不是如此漆黑一团,使得勇气不足的人望而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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