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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20 从上世纪70年代起,阿克斯特尔、尼尔·索尔兹伯里(Neal Salisbury)、弗朗西斯·詹宁斯(Francis Jennings)和其他历史学家开始对这种观点愈加不满。“印第安人被视为微不足道的、无能的替罪羊,”史密斯学院名誉历史教授索尔兹伯里对我说,“但是这种认为整个大陆都是替罪羊的假定,根本就讲不通。”这些研究人员试图通过殖民时期的记录,来探究印第安人的生活状况。而他们的工作提供了大量调查资源,其主题是原住民与新来者双方在相对平等状态下相遇的时代里的互动关系。“在美国历史上,任何其他领域都没有过如此快速的增长。”哈佛大学历史学家乔伊斯·卓别林(Joyce Chaplin)在2003年惊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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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22 研究人员认为,印第安社会的衰落与原住民自己有关,而与宗教或者技术的决定论无关。(该观点并不是说原住民文化应为自己的灭亡负责,而是说他们在决定自己命运的过程中发挥了作用。)“在看历史记录的时候,很清楚的是,印第安人在试图掌控他们自己的命运。”索尔兹伯里说,“而且他们还能经常取得成功。”只是到最后,他们才像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明白了这样的结果和自己的期盼相去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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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24 本章和下一章将探索两个不同的印第安文明,万帕诺亚格和印加,是如何应对越海入侵的。这看来可能很怪,一本关于双方开始接触前印第安人的生活的书,却留出空间来讲述接触后的时代里的事情。但这是有原因的。首先,殖民时期对美洲原住民的描述,是关于还没有被欧洲的存在影响的印第安人生活的稀缺文本。对印第安人和欧洲人初次相遇的记录是一扇了解过去的窗户,哪怕编年史家的偏见和误解已经弄脏和扭曲了这扇窗户上的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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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26 其次,尽管这些关于早期接触的故事(万帕诺亚格人和英国人,印加人和西班牙人)与其主角一样大相径庭,很多考古学家、人类学家和历史学家近期已经开始认识到,它们有深刻的共性。同样,其他印第安群体与陌生人接触的故事也有相似之处。欧洲各国的语言文化各有不同,原住民群体也惊人地多元。然而尽管有着如此巨大的不同,关于二者接触的诸多故事在大体上是平行的。当原住民遇上了新来者,双方都像常人一样试图获利。在差不多所有的情况下,每一方都相信自己是更优越的群体(看来民族优越感几乎是人类共通的品质),他们也因此坚信能够掌控会谈进程,使之有利于己方。不过,尽管这些群体对其目标和如何实现目标的想法完全相异,其结果的相似性让研究人员构建出了一个可认为是欧美两大洲相遇的主导叙事。虽然在专家圈外惊人地默默无闻,但是这个主导叙事阐释了今日美洲所有民族的起源。不仅如此,理解哥伦布之后事件的努力,也有助于人们从几个关键环节入手,来理解哥伦布之前的美洲生活。实际上,这个主导叙事对欧洲人到来前美洲原住民社会状况的惊人之论,激发了一场学术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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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28 1491:前哥伦布时代美洲启示录 [:1706312162]
1706312729 黎明之地的成年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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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31 想想提斯匡特姆吧,就是教科书上那位“友善的印第安人”。很有可能,提斯匡特姆并不是他出生时得到的名字。在美国东北部的那片地区,“提斯匡特姆”意为狂暴,尤其是神灵(manitou)的狂暴。作为遍布全球的精神力量,它是沿海地区印第安人宗教信仰的核心。提斯匡特姆和清教徒洽谈的时候,以这个绰号自称,就好比他伸出手来说,你好啊,我是上帝之怒。在当代西方社会,没人会随随便便用这么一个名字。17世纪的原住民社会也没人会这么干,提斯匡特姆是想以此表现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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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33 提斯匡特姆不是印第安人。不错,他的确属于那种先祖已经在西半球居住了几千年的人。我管他叫印第安人也没错,因为这标签是个有用的简称;同理,他的后代也会这么处理。但提斯匡特姆并不会承认自己是“印第安人”,就像今天这个地区的居民也不会自称“西半球人”一样。提斯匡特姆更不会自称是“诺伦贝加”(Norumbega)人,虽然那才是当时多数欧洲人对新英格兰地区的称谓。(“新英格兰”这名字1616年才被发明。)正如提斯匡特姆此后的历史所表明的那样,他首先把自己看作是帕图西特(Patuxet)人。帕图西特是一个位于如今波士顿和科德角之首中间半路上的沿海聚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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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38 帕图西特位于如今马萨诸塞州东部和罗得岛之间,是组成万帕诺亚格邦联的十几个聚居地之一。而万帕诺亚格则是三方联盟的其中一个邦联,另两个邦联是由科德角周边的约30个部族组成的瑙塞特,还有在马萨诸塞湾附近聚集的几十个村庄组成的马萨诸塞邦联。这些人说的都是马萨诸塞语的变种,马萨诸塞语是阿尔冈琴(Algonkian)语系的成员之一,而阿尔冈琴语系是当时北美洲东部最大的语系。(马萨诸塞因此既是语言的名称,也是使用这种语言的群体的名称。)在马萨诸塞,新英格兰海岸的名字叫“黎明之地”(Dawnland),也就是太阳升起的地方。“黎明之地”的居民,也正是所谓的“曙光子民”(People of the First 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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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40 10 000年前,当中美洲和秘鲁的印第安人发明农耕、并入农村的时候,新英格兰地区几乎还荒无人烟。这荒芜有一个极好的理由:直到相对近期,整个地区还被1英里厚的冰层覆盖着。尽管整个地域依旧寒冷而枯燥,人们还是慢慢住了进去。由于上升的海平面持续地侵蚀海岸,湿软的科德角直到公元前1000年左右才完全呈现出它今天的模样。而那时,黎明之地已经发展成一个更有吸引力的地方了:不规则而充满生机的潮湿枫树林,贝类密布的潮汐河口,粗壮的高地山林;长满红莓和兰花的沼泽地,碎片式交织的沙洲和海滨,还有成片大火烧过的松柏林。“仅仅在这几英里的范围内,就有着惊人的多样性,”生态历史学家威廉·克罗农评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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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42 由于缺乏文字记录,研究人员开发出了整理文物证据的各项技术。其中之一是“词源统计分析法”,即用关键词评估两种语言分歧程度,并以此来估算二者是在多久以前从一个共同祖先那里分裂出来的一种技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语言学家将词源统计分析法应用于早期殖民者编撰的阿尔冈琴语辞典。其结果虽然只是试验性质的,但它指明了一点:新英格兰地区的多种阿尔冈琴语系都可追溯到公元前几个世纪在美国东北部出现的某个共同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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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44 这种古老的语言可能源于人们熟悉的霍普韦尔(Hopewell)文化。大约2 000年前,霍普韦尔在美国中西部崭露头角,并且建立了覆盖北美洲大部地区的贸易网络。霍普韦尔文化给寒冷北部的其他地方引入了不朽的土建工程,可能还带来了农业。尽管霍普韦尔社会的村庄和比其更具平等主义的邻邦一样小,但它们的等级森严,由祭司统治者控制着其余民众。考古学家迄今尚未找到大规模战事的证据,他们由此推论,霍普韦尔并不是通过征服而获得其主导地位的。人们可以猜测,变革的工具有可能是霍普韦尔的宗教体系,该体系包括醉人般精美的葬礼。而如果是这样的话,美国东北部对阿尔冈琴语系的采用,可能标志着当地其时正处于一个精神动荡和强烈转化的时代,就像伊斯兰教兴起,并把阿拉伯语推广至整个中东地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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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46 霍普韦尔文化自身在公元400年左右衰落了,但它的贸易网完整无损。佛罗里达的贝壳珠、落基山脉的黑曜石和田纳西的云母都传到了美国东北部。从美国中西部引入了技术和观念的新英格兰地区游牧民族,也借此改变了他们的社会。到公元后第一个千年的时候,农业得到了飞速传播,整个地区也正在形成一个独特的社区拼接体,每个社区都有着自己喜欢的地形、生活方式和文化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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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48 在众多湖泊、池塘和寒冷高地的沼泽之间,散布着小群机动的狩猎者和采集者。其中多数人近期才开始或准备开始从事农耕,但这只是食物的次要来源,是对土地上野生动物的补充。相比之下,新英格兰地区的主要河谷则有着永久性的大村庄,其中很多坐落在城郊的部落群和狩猎营地里。由于每个住家都被辽阔的玉米、豆子和南瓜地环绕着,这些聚居地一个挨着一个,沿康涅狄格、查尔斯河谷和其他河谷延伸数英里。而沿着提斯匡特姆和马萨索德曾经住过的海岸,村庄通常更小也更松散,虽然它们也是永久性的安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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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50 和高地猎手不同,河岸和海边的印第安人并未徜徉这片大地;多数人貌似会在夏冬两季的居所之间搬来搬去,就像那些随着天气变化在曼哈顿和迈阿密之间飞去飞来的富人们一样。当然了,印第安人都是短途搬家,住在海岸线边上的家庭会迁向走15分钟路可以到的内陆地区,这样可以避免直接暴露在严冬风暴和潮汐下。每个村子都有着耕种和觅食的独特组合:这个村邻接牡蛎养殖场,种植玉米可能纯粹是为了多样化,而几英里之外的那个村可能就全靠收成,每年秋天都要填充庞大的地窖。尽管这些聚居地都是永久性的,冬夏皆然,但它们通常不是紧密织成的、房屋和田地都严格划界的那种实体的集群。相反地,人们在河口地带扩散开来,有时组成居民区,有时各家单住,玉米地也是独立经营。威廉玛丽学院的人类学家凯瑟琳·J·布拉格登(Kathleen J. Bragdon)写道,每个社区都不断地“分分合合,就像在其边界内活动的液体状水银。”她评论说,这种类型的聚居地“在考古学或人类学文献中还没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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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52 提斯匡特姆在16世纪末的出生地,万帕诺亚格邦联的帕图西特,正是一个水银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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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58 隐藏在科德角海湾巨大范围内的帕图西特,坐落于一座小港上的低处。它被沙洲分割开来,水足够浅,以至于孩子们从海滩向水里走上几百码,海浪才会没过他们的头顶。在西边,玉米坡在沙土堆上平行成排,玉米稳步生长。在田地之外,离海边1英里多的地方,是一片橡树、栗树和山核桃树组成的森林,宽阔开放,如同公园,而经由专家每年焚烧,矮树丛的高度也得以控制。“空气和景致一般宜人,”一名英国访客如此形容道,帕图西特“一年到头,鱼肉和禽肉供应天天充足”。产卵的大西洋鲑鱼、短鼻鲟鱼、条纹鲈和美洲西鲱每年都充塞着海港。但最重要的渔获是在晚春时节,那时,像鲱鱼一样的白鱼挤满了那条穿村而过、水流急而浅的河。鱼是那么多,迁徙性又是那么强,捣蛋的男孩们要是用石头把水流隔开,白鱼就会跳过在太阳下闪着银光的障碍物,继续前往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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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60 提斯匡特姆儿时的“wetu”(家)由拱形杆柱捆成圆顶而成,冬天用编织紧密的苇席垫做顶,夏天以栗树皮为薄层遮阳。火在正中央不断地烧着,烟通过屋顶中心的洞排出。英国访客们并不以此为奇,英国才刚刚用上烟囱,那里的大多数家庭,包括大富之家,也是在屋顶中央洞下生火取暖。英国人也不认为黎明之地的“wetu”是原始的;这种帐篷的多层垫子利用了空气的隔热层,殖民者威廉·伍德(William Wood)叹道,“比我们英国的房子还要暖和。”和英国典型的荆笆墙的房子相比,“wetu”还更不易漏水。伍德没有掩饰自己对印第安垫子的喜爱,因为它“无论再凶再久的雨,每一滴都挡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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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62 在房屋周围的边缘,是低矮的床,有的宽得足以让全家人同时躺卧在上面。这些床通常要比地面高1英尺(约0.3米)左右,风格和平台一样,而且总是堆着垫子和皮草。在火光中入睡的提斯匡特姆,会凝视那椽子上挂着的来回摇晃的麻袋和树皮盒的影子。黑暗中,会有声音响起,某人哼着催眠曲,接着有人和了起来,直到大伙都睡着了。到了早晨他醒来的时候,一个个蛋形的、盛满玉米和豆子糊糊的大罐都在火上烧着,再煨上肉、蔬菜或者干鱼,这就成了慢火炖制的烩食大餐。他还会听到大臼和杵在家门口发出快乐的撞击声,那是妇女们在把干玉米捣成一种面粉状的粉末。它“特别甜、可口而丰盛”,殖民者古金写道,“以至于印第安人出很多天远门的时候,什么都不带,只带这种食物。”虽然欧洲人为印第安膳食中盐分的缺乏感到遗憾,但他们还是认为这是有营养的。一种现代复原的观点是,“黎明之地”当时饮食日均营养在2 500卡路里左右,这高于受饥荒折磨的欧洲的通常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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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2767 在“wetu”里,宽条的树皮被夹紧在拱形的内外杆柱之间。由于杆柱是灵活的,树皮层可以随意地夹入或者取出,这取决于房主是否想在冬天加强隔热,或者是在夏天加强通风。这种朴素而雅致的设计,大可取悦哪怕是最苛刻的现代主义建筑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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