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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新库斯科心脏地带的,是阿玛斯广场(the plaza of Awkaypata)。这座长625英尺(约190.5米)、宽550英尺(约167.6米)的广场,几乎全部被市里工人每天从太平洋沿岸运来并耙平的白沙覆盖着。纪念碑状的别墅和庙宇从三面包围了这个空间。其墙体都是用大石块切割而成的,切割技术之精准,安放之严丝合缝,以至于皮萨罗的弟弟佩德罗(他以侍从的身份跟随其兄)报告说,“连大头针的针孔都扎不进接缝里。”与这些建筑正面相对的,是大盘大盘擦亮了的黄金。当高山的阳光笼罩阿玛斯的时候,横片的白沙和斜片的黄金甚为扎眼,整个空间俨然成为颂扬光的露天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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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帕查库提的宏伟设计中,阿玛斯广场是帝国和宇宙的中心。四条高速公路从这座宏大的广场向四周延伸,而这四条公路划分出了不对称的四个部分,这也正是他把塔万廷苏尤(即“四分之国”)帝国划分为四个部分的依据。印加人认为,四分呼应着天国的秩序。银河,安第斯宇宙学中的一条广阔的天河,在与地球轨道呈28度角左右时横穿秘鲁的天空。一年中有6个月,星流可以说是由东北向西南斜穿天际;在另外6个月里,它们由东南向西北斜穿而过。这种变化与雨旱两季之间变化的时段大致重合(这也是银河将赋予生命的水源供给大地之母的时节),并把天空划为四截。而反映了这种模式的阿玛斯广场,是宇宙的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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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如此,库斯科还是第二种精神模式的中心。从阿玛斯发散出去的,是41条歪曲的、富有精神力量的线条。这些被称为“zeq’e”的线条呈蛛网状,相互交织。它们连接着大地的特有物产:泉水、坟墓、洞穴、圣地、田地和石头。在库斯科周围,有约400座“wak’a”(与圣地多少有些相像),首都四周也因此聚集着大地的力量。(在印加历法中,“zeq’e”也扮演着重要角色。印加历由41个星期组成,其中每周有8天。)“Wak’a”与“zeq’e”二者形成的网络,关联性极其复杂,以至于哥伦比亚大学考古学家特伦斯·丹特洛伊居然写道,“许多勤奋的学者都只能挠着他们的脑袋,去相信其他人的判断了。”每一座“wak’a”都有着自己的意义、相对的地位、社会关系以及一套在仪式上的用法。城外的一块大石,据说是最初的印加兄弟之一的石化之身;印加部队常会给这块石头穿上精致的衣服,并作为某种能带来好运的护身符随军携带。科波观察到,为了记下这些华美而丰富的圣地和线条,整个帝国“在库斯科城有1 000多名男子,是什么其他事情都不做,而只记着这些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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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印加首都库斯科周围,有着400多座“wak”a¡±,即具有灵力的地方。它们多数都是石头,其中有些雕刻着精美的图示,或许与其所影响到的地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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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查库提不仅重塑了都城,还为塔万廷苏尤奠定了其特征的制度基础。几个世纪以来,当地村民都会花一定时间,以团队作业的形式来完成社区项目。通过交替使用恐吓与哄骗的手段,帕查库提把当地人服务的义务扩大到了无法想象的程度。他通过法令宣布,塔万廷苏尤的一切土地与财产都属于国家(事实上,都属于印卡本人)。因此,农民就不得不定期成为帝国的农夫、牧人、纺织工、泥瓦匠、手艺人、矿工或者士兵。他们通常会离家几个月之久。他们人在旅途之时,国家为其提供吃、穿、住(其来源都是其他工作人员提供的货物)。这些应征的士兵修建了水坝、梯田和灌溉渠;他们在国有土地上务农,在国有牧场中养牧,在国有工厂里制罐,还储满了几百家国有仓库;他们铺平了高速公路,为携带信息和货物的长跑者与美洲驼提供给养。帝国以专政手段加大了对安第斯地区垂直管理的力度,把人民和物资往返运送于地区内的每一个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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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经济体系最不惊人的特征,是它的运转不需要钱。诚然,货币的缺失在当时并没有出乎西班牙侵略者的意料;直到18世纪,欧洲多数地区也是如此。不过印加人甚至连集市也没有。按照经济学家的预估,这种非市场的经济体(有人称之为垂直的社会主义)应该会产生严重的低效现象。这些确然存在,但其过失是由生产过剩而非需求所造成的。西班牙侵略者惊奇地发现,印加仓库里囤积着大量原封未动的布料和物资。但对于印加人来说,库存大量盈余是声威和富足的象征,这都是计划的一部分。秘鲁小说家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Mario Vargas Llosa)注意到,最重要的是,塔万廷苏尤“设法根除了饥饿”。他虽然并非印加的支持者,但还是承认说,“纵观全球,只有极少数的帝国达成了这一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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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万廷苏尤每吞并一个新的地区,印加人就会从其他偏远地区强制性地大量移民至此,并向新移民分配土地。新来者被鼓励保留其衣着与习俗,而非融入当地生活之中。为了沟通,双方都被迫使用其征服者的语言Runa Simi。从短期来看,这一做法导致政局紧张,而印加人则借此插手调停并控制双方。从长远看,这会(如果成功的话)侵蚀各文化之间的差异,从而打造出一个新的、刻着塔万廷苏尤记号的国家。但是在民族这盘大棋上,印加人把棋子支来支去的规模,无疑会令人钦佩。惊人的是,很多地方的外国人在数量上都超过了原住民。最终,民族冲突有可能导致塔万廷苏尤像南斯拉夫一样土崩瓦解。但是如果皮萨罗没有去打断这一进程,印加人或许可以创造出一种与中华文化同样持久的统一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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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加人的镀金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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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萨罗是怎么做到的?每一个研究印加史的人,都会迟早面临这个问题。亨利·多宾斯也曾对此感到不解。印加帝国和历史上任何一个帝国一样,人口众多,财力充沛,组织有序。但任何其他帝国都没有被这么一小股势力击溃:皮萨罗手下只有168个人和62匹马。研究人员常常思索,印加的崩溃是否预示着一次重大的历史教训。答案是肯定的,但人们直到最近才对这个教训本身有所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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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加帝国的基本历史,在多宾斯苦读殖民时代古老记录的时候,已为世人所知。据卡贝洛·巴尔博亚(Cabello Balboa)的编年史可知,帕查库提于1471年安详去世。长期出任军事统帅的其子托帕·印卡如今戴上了帝国的“皇冠”。这是一条像头带一样缠绕在头骨周围的多色穗带,一根红色流苏从穗带上垂下来,搭在前额。托帕·印卡被抬在一座金轿子里(印加皇帝不在公共场合走路),威严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据旅行家佩德罗·萨米恩托·德·甘博阿(Pedro Sarmiento de Gamboa)的记述,“人们避开他经过的道路,沿着山体两侧的上坡路边礼拜”,并“拔出自己的眉毛和睫毛”,以表示对他的崇敬。其仆从把他碰过的每一件东西,包括食物垃圾,都收集并贮存起来,以确保下等人不会触碰而亵渎这些物事。地上太过污浊,无法承受印卡大帝的唾液,因此他从来都是吐在一名侍臣的手上。侍臣用一条特制的布抹去唾液,并将其储藏起来,妥善保管。每年,印加皇帝碰过的全部东西(衣物、垃圾、寝具、唾液)都会在一场仪式上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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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帕·印卡开创了印卡娶其亲姐妹的传统。事实上,托帕·印卡兴许娶了自己的两个姐妹。这种习俗从遗传学上看自然是不可靠的,但有着逻辑上的一致性。唯有印加皇帝近亲的血统才足够纯粹,可以为其生育其继承人。随着世代的更替,印加皇帝的神圣感越来越强,对血统纯粹性的要求也越来越高。到最后,能满足要求的只剩下亲姐妹了。印加皇帝在发起军事行动的同时,其姐妹兼妻子以及后宫数百上千的妻妾也作为陪同随军出征。如此大规模的近亲婚配,似乎也没能阻挡住帝国前进的脚步。到他1493年去世时,托帕·印卡已经发兵深入厄瓜多尔和智利的腹地,把塔万廷苏尤的面积再度扩大了一倍。托帕·印卡在世期间征服的地域之广,使其可与亚历山大大帝和成吉思汗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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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帕·印卡的死引发了一场皇位之争。塔万廷苏尤对继承权没有严格规定,而是由印卡本人来选择他认为最有资格登基执政的儿子做皇储。据萨米恩托·德·甘博阿的记述,托帕·印卡的众多妻妾给他生了60多个儿子,所以他有很大的选择余地。惜乎哉,托帕·印卡显然是先选中了一个皇子,到了临死前又改变了主意,换成了另一个作为继承人。两名皇子身边形成了各自的派系,而这导致了一场混战。被废黜的上一个皇子或遭驱逐,或被杀死,而托帕·印卡死前确立的那个皇储则取名为瓦伊纳·卡帕克(Wayna Qhapaq),并登基称帝。由于新帝还是一名十几岁的青少年(他名字意为“慷慨的青年”),因此由他的两名叔叔出任摄政王。其中一人篡位不成,为另一人所杀。最终,小皇帝长大成人,开始亲政。他亲政后最先采取的措施之一,就是杀掉了自己的两个亲兄弟,以避免未来再现承继问题。随后,他循其父之例,娶了自己的亲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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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伊纳·卡帕克不是他父亲那样的军事冒险者。他最初似乎把自己的主要角色定位成了巩固者,而不是征服者。这或许是因为塔万廷苏尤的可治理性正在接近其地理限制的极限;在帝国漫长的南北线上的交通,已经发展到了最大限度。瓦伊纳·卡帕克把多数时间都放在了组织帝国的公共事业项目上。这些项目的政治意义通常要大过其实际意义。西班牙旅行者佩德罗·谢萨·德·莱昂(Pedro Cieza de León)报告说,印加皇帝因为相信懒惰会引发反抗,所以命令那些闲置的工作团队毫无实际意义地“把山从一处移到另一处”。谢萨·德·莱昂曾经见过在两个城镇之间有三条不同的高速公路,其中每条都是由不同的印加皇帝下令修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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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万廷苏尤以其迅速的兴衰闻名,但其历史轨迹的确切年表仍有争议。多数研究人员认为米格尔·卡贝洛·巴尔博亚的记述是大致准确的。这也正是本图的原始资料。然而,在此应警告读者的是,该记述并不完全精确,也没有得到普遍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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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520年前后,帝国的巩固工作完成了。瓦伊纳·卡帕克随即亲率大军入侵厄瓜多尔,意图向北部扩张帝国的疆域。这是一次回归之旅:他正是在其父的一次军事行动中生于厄瓜多尔南部的。这次,他也随军带上了一位名叫阿塔瓦尔帕(Atawallpa)的皇子。科波记录道,当瓦伊纳·卡帕克来到自己出生地(一座如今名为昆卡的城市)的时候,“他下令给自己修建一座宏伟的宫殿”。瓦伊纳·卡帕克极其喜爱这个新住处,以至于他继续在此停留,而阿塔瓦尔帕和他的将军们则去带兵征服另外几个省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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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获得成功。在潮湿的热带雨林地区居住的人们并不属于安第斯的文化体系,也没有兴趣参与其中。他们进行了凶猛的抵抗。遭遇埋伏的阿塔瓦尔帕被迫撤军。科波写道,瓦伊纳·卡帕克被这次失败激怒了,他“尽快地进行了亲征的准备,要为这个耻辱复仇”。他离开了自己的行宫,并在殿前公开责备了阿塔瓦尔帕。印卡大帝御驾亲征,再度展开攻势。印加将士带着棍棒、标枪、弓箭、长矛、弹弓和铜斧,穿着华美的羽毛斗篷和银制胸甲,脸上涂着恐怖的图案,大举冲入北部海岸的森林。在战斗的同时,他们还齐声地歌唱和呐喊。双方进行了拉锯战,直到对方在一次突然反攻中把瓦伊纳·卡帕克从其轿子里掀了下来。这是一个耻辱。这名差点儿被敌人俘获的皇帝被迫像新兵一样,走回了自己崭新的宫殿。印加军队也重新整编,退回原地。在持久的作战后,印加部队将敌军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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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伊纳·卡帕克发现厄瓜多尔和暖的气候比寒冷的库斯科更合自己的口味,于是把奏凯还朝的时间推迟了6年。他穿着松软的、由吸血蝙蝠的毛做的衣服,拿着一碗棕榈酒(或者叫吉开酒,一种由碾碎的玉米制成的、与啤酒相似的泥状饮料),在自己的宫殿里四处游荡。皮萨罗的表弟兼侍从佩德罗报告说,“当他手下的指挥员和印第安首领们问他喝了这么多酒,却怎么从来不醉的时候,据他们说,他答道,这酒是他为了穷人喝的。他可扶助了不少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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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5年,印加作家菲利佩·古曼·珀马·德·阿亚拉将其毕生心血,一部内含400幅图画的印加社会通史,呈献给了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二世,并希望他能用此书来更多地了解这些归于自己治下不久的子民。菲利普国王是否读过这部手稿,已经无人知晓。但作为极少的非欧洲人对印加社会的生活记录,珀马·德·阿亚拉的著作现已成为十分重要的学术资源。尽管这些肖像并无写真性质,但它们对印加人如何看待和铭记自己的领袖有所预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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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5年,瓦伊纳·卡帕克在他的厄瓜多尔行宫里突然发病死去。诸皇子为了赢得继承权,再次爆发了血腥的斗争。这场斗争的细节是含混不清的。但是在临终前,这名印加皇帝似乎放弃了并不出众的阿塔瓦尔帕,而选择了一个名叫尼南·库尤奇(Ninan K’uychi)的儿子继位。不幸的是,尼南·库尤奇在瓦伊纳·卡帕克去世前就死于同样的疾病。下一任皇位继承人是一名身在库斯科的19岁的皇子。大祭司们照例进行了占卜,以做出决断。他们从卜卦中得知,这名皇子会相当不走运。一名祭司赶去向瓦伊纳·卡帕克汇报这个不幸的结果,却发现他已经去世了。因此,皇位之选被交由王宫贵族们决定。他们选定的就是这名19岁的皇子,他看来也是上一代印卡定下的最终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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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青少年继位的主要资格在于,他的母亲是瓦伊纳·卡帕克的亲姐妹。尽管如此,他对自己的立即登基毫无怀疑,他甚至没有等等看瓦伊纳·卡帕克是否为他留下了什么最后的交待或遗愿。这名新的印卡大帝取名为瓦斯卡尔·印卡(Washkar Inka,意为“金链印卡”)。阿塔瓦尔帕留在了厄瓜多尔,表面上是因为他在被父亲责备后不能露面,但大概也是因为他很清楚,每一代印卡的兄弟的预期寿命都相当地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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