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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387 自从伯纳尔去世以来,许多研究人员开始对奥尔梅克文化有了不同的见解。密歇根大学的考古学家肯特·弗兰纳里(Kent Flannery)和乔伊斯·马库斯(Joyce Marcus)认为,奥尔梅克中心区不过是四个区域性的权力中心之一:在其北端的中部盆地,诸如特拉蒂尔科(Tlatilco)和科拉帕科亚(Tlapacoya)这样的定居点为特奥蒂瓦坎与托尔特克等帝国奠定了基础;在地峡区域,瓦哈卡各酋邦独霸一方;奥尔梅克人称雄于墨西哥湾海岸,而随后,则是玛雅政体在尤卡坦和危地马拉北方的日渐崛起。一些人相信,此间还有第五股势力的存在,即位于中部盆地与瓦哈卡之间的重要酋邦查尔卡钦戈(Chalcatzin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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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389 在公元前的1000年里,所有这四大(或五大)势力都在从独立的土围子转变为酋邦联合体,继而转变为中央集权的国家。尽管奥尔梅克文化的发展先于所有其他势力,但奥尔梅克人并没有给他人设定出发展的模板。相反地,所有这些势力之间都产生了相互影响,有时是通过贸易,有时是通过暴力,每一家势力都发展出了新的技术,出口独特的货物,而且从别家势力那里顺手牵羊般地汲取不同的观念。在这个“竞争互动”的世界里,每一方都在争夺优势地位。货物的往来固然重要,但观念的交互更为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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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394 在数千年里,中美洲都是文化创新和增长的源泉。本图并不能准确描绘这个进程,因为这些社会不属于同一时代;例如,奥尔梅克文化在米斯特克和萨波特克到达巅峰期之前几百年就已经消失了。尽管如此,这应该还是能使人们对每个文化的核心区域有所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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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396 通过这一论述,我在经年累稔的母文化与姊妹文化之争上对其中一方表示了认同。换言之,按一名奥尔梅克母文化论鼓吹者的说法,我“全盘接受了马库斯的(荒唐话)”。他可能是对的。但我却认为,继承一种文化传统(小北地区的后来人显然是这样做的)和复制一种文化传统(这是奥尔梅克母文化论支持者的观点)不可相提并论。没有人能够否认中国汉族文化在亚洲的兴起远早于其邻邦,但亚洲考古学家并不把中国称为亚洲的“母文化”,因为中国的邻邦各自利用华夏文明的部分思想遗产,建立起了自己独特的文字体系、农业技术、帝制习俗,以及很多其他事物。鉴于现有证据,这一说法对奥尔梅克人与古代中美洲的关系而言同样正确。(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很多研究人员对此则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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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398 作为奥尔梅克在瓦哈卡地区的邻邦,萨波特克正是这种迅猛发展的象征;弗兰纳里和马库斯对当地的研究已经进行了20多年。萨波特克人的基地位于瓦哈卡高耸的中部河谷(三座长度从40英里到60英里(约从64到96公里)不等、汇聚成一个不规则的Y形的碗状山头),在奥尔梅克人的山对面。到了公元前1550年左右,他们放弃了狩猎和采集,开始居住在有着防御性的篱笆的村庄里[119]。这些早期村落有着荆笆墙的房屋、精美的陶器,还有一些公共建筑。它们受控于社会科学家所谓的“强人”(big men),即那些能在如此非正式的情况下,以感化或武力贯彻其意愿的具有领袖气质的男性。在几百年内,这些能人取得了阶层地位;换言之,他们的权力来源不再只是其个人魅力,而也是社会赋予他们的官方职务了。这就是某个临时拼凑起来的篮球队的灵魂人物与一支大学校队被正式选定的队长之间的区别。而此后,政治整合工作进展迅速。不久,整个河谷地区就出现了三个主要的酋邦,三国各据Y形的一端,彼此不和。弗兰纳里和马库斯指出,三国之间30平方英里(约102.9平方公里)的缓冲地带“几乎无人占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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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400 三国之中最大的酋邦位于如今名为圣何塞·莫格特(San José Mogote)的村庄附近。在公元前750年左右,它受到了攻击,其庙宇也在一场大火中烧成了废墟,连黏土墙都烧化了。圣何塞·莫格特不久之后就在几码开外的位置重修了庙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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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402 工匠们在新庙的门槛对面树起了一座石像。在其表面供人踩踏的,是一名被开膛破肚、鲜血从身边汩汩涌出的赤裸男性(显然是战俘)尸体的浮雕。尽管其主题颇为血腥,但雕刻本身按我的口味来说是十分出色的,与马蒂斯[120]的作品一样生动而雅致。不过对研究人员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浮雕的设计,而是浮雕所描绘的尸体双脚间两个不寻常的标记。这两个标记都是象形文字,它们是美洲可确定年代最为久远的文字。它们虽然极为简练,但仍充满信息,个中缘由既与书面语言的特性多少相关,也与中美洲人起名的特殊方式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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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404 1491:前哥伦布时代美洲启示录 [:1706312197]
1706314405 计数与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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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407 文字始于计数。每个文化在发展到一定的规模时,都会养成精英阶层,而精英分子需要监督他们视为重要的事物:钱财、贮藏的货物、出生和死亡登记,以及时间的进展。在新月沃地,村会计早在公元前8000年左右就已经开始用陶筹(clay tokens)进行记录。随着人们对精确性的需求的日益增长,会计在陶筹上划出记号以便记忆。比如,他们区别羊群和小麦堆的方式,或许正是在一块陶筹上画一只羊,而在另一块陶筹上画一根麦秆。逐渐地,每块陶筹上记载的信息开始增多。可官僚并没有创造文字的打算。相反地,他们只是在需要用上某些实用功能的时候,才会将其开发出来。到了公元前3200年,苏美尔抄写员已经演变到用削尖的芦苇杆在泥版(clay tablets)上进行记录了。一块泥版上或许记录着两个井号、一个盒子、一个中间有条横线的圆圈、一个星号形状的符号和三个三角形的排列。抄写员就会知道,井号代表着“二”,盒子是一座“神庙”,圆圈意味着“牛群”,星号意为“女神”,而那些三角形就是“伊娜娜”(Inanna)[121];换言之,这些符号表达的意思是,伊娜娜女神的庙宇拥有的两头牛。[此例源于哈佛大学考古学家加里·尤顿(Gary Urton)的研究。]苏美尔人无法表现动词或形容词,无法区分主语和宾语,词汇也较为有限。尽管如此,苏美尔人还是正在走向文字之类的书写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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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409 在中美洲,计时提供了计数给中东地区带来的激励。和当代星相家一样,奥尔梅克人、玛雅人与萨波特克人都相信,诸如月球和金星的相位等天象,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若想估算和预测这些预兆,需要细心的天体观测和某种历法。惊人的是,中美洲社会创造了三种历法:一种是与当代公历相似的365天历法;一种是全球独一无二的260天神历;一种是同样独特的,从数千年前某一特定起始时间开始进行逐日记录的长纪年历。三套历法的创立均以先进的天文学为后盾;而将其同步的努力则需要数学领域的建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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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411 以260天为一周期的神历或许与金星的轨迹有关;而365天的历法,自然是由地球围绕太阳旋转一周的时间确定的。人们通常以两种历法同时记录某一日期。比如说,2004年10月12日就是2 Lamat ıı Yax,其中2 Lamat是神历日期,而ıı Yax则是太阳历日期。由于两套历法的周期不同,二者无法同步,当2 Lamat再次出现在神历中的时候,与之对应的将是太阳历中的另一个日期。实际上,在2004年10月12日之后,2 Lamat和ıı Yax要过18 980天(大约52年)才会再次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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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413 中美洲文化不仅熟稔这些原理,而且意识到他们可以通过用两套历法同时记载日期,来准确记录52年周期内的每一天。但他们无法将每一个52年周期区分开来。这就好比公历把2004年称为“零四年”;人们将无法区分1904年、2004年和2104年。为避免出现混淆,中美洲社会创立了第三套历法,即长纪年历。长纪年历适用于从某一起点开始记录时间,正如基督教历法是由基督的诞生年份算起的。中美洲长纪年历的起始日期被通常推算为公元前3114年8月11日,不过某些考古学家认为该日期或许是8月10日或13日,甚或是9月6日。无论如何,长纪年历记载着由起始日期算起的天数,并以每20天为一月,每360天为一年,每7 200天为一“十年”,每144 000天为一“千年”。考古学家通常将这种历法以一组用圆点分隔开的五个数字加以呈现,正如互联网协议(Internet Protocol)地址一样。如果把8月11日设为起始日期,那么12.19.18.4.4就是2011年10月12日在长纪年历下的记录方式。(对此更为详尽的解释,请见附录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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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415 从公元前一年直接跳到公元一年的基督教历,长久以来一直令天文学家头痛不已。如果不是16世纪天文学家约瑟夫·斯卡利热尔(Joseph Scaliger)对这件事实在感到厌倦,并为天文学家奠定了不略过这一年的新历法,如今监测超新星、彗星轨迹以及其他星体现象的科学工作者还是得每次都在跨越公元前和公元纪年的时间段上人为地加上或减去一年。斯卡利热尔以其父命名的儒略日(Julian calendar)[122]体系,记录了从第零天开始的天数。斯卡利热尔把第零天定为公元前4713年1月1日;这样一来,第一天就是1月2日。按这一体系,2011年10月12日就是第245 5847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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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417 0.0.0.0.0.是中美洲长纪年历法的起始日期[123]。从数学角度而言,这一日期最引人注目的是,其所指的零都是真零(true zero)。零有两个功能。它是一个数字,和其他数字一样供运算之用,这意味着它有别于“空无”。同时,它又是位置计数法中的一个占位符,就像十进制系统中的数字1,既可以在个位代表一个单位,也能够在十位代表十个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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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419 零并不是空无的概念,直到文艺复兴时期还在困扰着欧洲人。人怎么能用空无进行计算呢?他们问道。出于对印度–阿拉伯数字系统(就是我们今天使用的数字0到9)将会推动混乱和诈骗行为的担忧,某些欧洲国家的当局者直到14世纪还将其禁用。科学史学家迪克·特雷西(Dick Teresi)认为,零作为数字地位的一个经典证明,正是平均成绩点数(grade point aver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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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421 在一个四分为满分的体系里,A是4分,B是3分,如此类推,直到等于0分的E。如果一名学生修了四门课程,其中两门课得了A,但另两门课没有及格,那么他的GPA就是2.0,或者说他取得了C的平均成绩。两门0分拉低了两个A的分数。如果0是空无,那么这名学生就可以说他没及格的那两门课根本不存在,而且还能要求得到4.0的平均成绩。这种逻辑会让他的系主任笑掉大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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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423 没有位置计数法的算术既乏味又困难;这正是中小学生在被老师强迫用罗马数字做乘法或减法时的感受。在罗马数字中,CLIV是154,而XLII是42。令人恼火的是,在这两个数字中,代表50的L都是第二个符号,但这两个L并不相等,因为第二个L前面有个X,所以这个L所代表的数值就要减去10,成为40。尽管CLIV和XLII都是四位数,但二者左起第一个数(C和X)是无法直接进行比较的。位置计数法把算术里这些恼人之事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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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425 斯特林在特雷斯萨波特斯遗址发现的石碑,在长纪年历中的日期是7.16.6.16.18.。而这意味着,到公元前32年时,奥尔梅克人已经掌握了全部三种历法和零的知识。人们对此并无十分的把握,因为该日期既没有零这个数,也和其他历法无关。但人们很难想象,长纪年历怎么会和这二者全无干系。因此,考古学家实验性地把人类发明零的时间认定为公元前32年以前的某一时刻,这比印度人发明零的时间要早了几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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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427 但这究竟是在公元前32年以前多久的事情呢?圣何塞·莫格特遗址出土的遗体浮雕或许能给出一些暗示。在中美洲文化里,人们的出生日期对其未来的预示至为重要,以至于人们往往会把当天作为自己的名字。这就仿佛出生于元旦被认为预示着好运,于是乎当天出生的婴儿就被取名为“元月一日”一样。在圣何塞·莫格特遗址的神庙中,人们庆祝那名男子的死亡,似乎也是与此同理。他的两脚之间有两个象形文字,一个像一顶前边涂了U字形的大礼帽,另一个和日本漫画里面微笑的宠物怪兽多少有些异曲同工之妙。据密歇根大学的考古学家马库斯说,这两个象形文字对应的是1–地震(1-Earthquake),萨波特克语对260天神历中的第17天的称谓。由于该雕刻作品描绘的是人而非事件,人们普遍认为这一日期就是死者的名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1–地震就是美洲历史上第一个有名字的人了。即使该日期并不是人名,那两个象形文字也能表明,到了制作这块石碑的公元前750年,萨波特克人不仅正在发展出某种文字体系,而且也掌握了创建历法所必需的一些天文学和数学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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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432 古人将这名呈俯卧姿势,被开膛破肚的男子形象刻入位于瓦哈卡市附近的圣何塞·莫格特的一座神庙的石制门槛上。这块门槛于1975年被人发现。这具尸体形象的双脚之间,是全美洲可确定年代最为久远的文字;这两个象形文字(即图中的阴影部分)或许代表了此人的名字,1–地震。从他身侧涌出的华丽的卷状物描绘的是他的血。第一个勘查这座浮雕的考古学家是乔伊斯·马库斯。她认为,萨波特克语中形容“花”和“祭物”的单词极为相似,以至于该浮雕上像花一般的鲜血或许是一种视觉上的双关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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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4434 根据考古记录来判断,这一进程可谓神速;苏美尔人用了6 000年才取得的成就,在中美洲只用了还不到1 000年就已经开花结果了。事实上,当时的中美洲社会创造出了十几种文字体系,其中有些仅以一小段文本为世人所知。关于其演变的确切年代顺序尚不为人知,但一名农夫在地里发现的某件物事说不定就能为此提供答案。比如说,已知最早的奥尔梅克文字就出现在一块出土于恰帕斯、制作年代约为公元前300年的陶器碎片上。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人能够破译这些文字。1986年,在韦拉克鲁斯的阿库拉河(Acula River)上修建码头的一组工作人员捞出了一座7英尺高的石碑,上面布满了奥尔梅克符号。人们认为石碑上的21行象形文字雕刻于公元159年;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段长到可供语言学家破译的奥尔梅克文本。两名语言学家于1993年破译了这一段话。这块石碑上的符号述说了一位名叫哈维斯特山之王(Harvest Mountain Lord)的国王兼勇士的崛起,他在加冕礼上割去了主要对手的首级,以此庆祝自己登基。在手头有了这些信息之后,语言学家再次检验了陶器碎片上的文字。令人失望的是,他们发现这些文字不过是关于死亡和裁剪布匹的陈腐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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