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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372 很多其他物种也是如此。“如果这里一直都有这么多驼鹿,那么(考古)遗址里应该塞满了驼鹿骨才对。”犹他州立大学的野生动物生态学家查尔斯·凯对我说。“但考古学家会告诉你,那儿根本就没有驼鹿。”他说,在黄石国家公园周边的贝冢里,驼鹿最初大量出现是在大约500年前,也就是大规模传染病盛行的时候。加利福尼亚州立理工大学圣路易斯奥比斯波分校的地理学家威廉·S·普雷斯顿(William S. Preston)认为,直到欧洲人产生接触以前,加利福尼亚温暖的海岸线上一直人口稠密。而哥伦布之后,一切天翻地覆。印第安人口崩盘了。蛤蜊和贻贝的数量激增,而且也越长越大。猎物在整片土地上泛滥成灾。1579年,弗朗西斯·德雷克爵士驶入旧金山的港口,看到了一片充盈之地。“体型庞大的鹿成群结队,似无穷尽。”他宣布道。他怎么会知道在仅仅一个世纪以前,这条海岸线上还人头攒动,而鹿也颇为罕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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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374 并非所有这些主张都得到了热情的赞许。凯对驼鹿的研究招致了尤其猛烈的攻击。驼鹿体型硕大,印第安人或许会在驼鹿倒地之后就地屠宰,而这意味着驼鹿的残骸会极少出现在贝冢里。尽管如此,还是有越来越多的生态学家和考古学家一致认为,美洲原住民的毁灭也导致了由其经营的生态系统的毁灭。在整个东部森林里,首批欧洲人观察到的开阔、像公园一般的地貌迅速成形。由于这些欧洲人并没有以这片土地此前的居住者同样的水平和频率来焚烧森林,森林越长越密。无人照料的玉米地上长满了杂草,之后是灌木和树木。我的先祖比林顿的曾孙或许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是梭罗赞美的那片无法逾越的黑色森林,是比林顿从未见过的。当然,再后来,欧洲人把新英格兰地区的树几乎全部砍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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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376 当新来者向西迁徙的时候,一波病毒和随后的一波生态干扰赶在了他们的前面。前者的来势之迅猛令人触目惊心,后者有时要花一个多世纪才能平息下来,而且余波不断。“人们没有在16世纪和17世纪遭遇到原始森林,”历史学家斯蒂芬·派恩写道。“它是18世纪末和19世纪初的产物。”换言之,欧洲人一点也没有毁掉原始荒野,而是血腥地创造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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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378 到了1800年,西半球已经遍地都是人造的荒原。德尼万曾写道,如果“原始森林”指的是未遭人类存在玷污的林地的话,那么这种林地在19世纪时要比17世纪时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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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380 作为人口灾难的产物,这种新建的荒野固然很美。但它是建在印第安人坟墓之上的,而且和玛雅地区的神庙一样,都是历史的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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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382 1491:前哥伦布时代美洲启示录 [:1706312220]
1706315383 新的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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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385 我曾经在亚马孙河汛期的时候去过亚马孙地区中部的圣塔伦,眼见河水涌过堤岸,渗入内地达数英里之遥。林间小径变成了运河,人们划船穿过森林。冲积平原上的农民在柱子上修筑起房屋和谷仓。谷仓里因长期幽闭而发狂的牛群把头探出窗户,就能看到粉色的海豚在它们的门前游戏。一英亩大小的移动植被,也就是亚马孙地区著名的“浮岛”,也会漂过。生态旅游者乘摩托艇驶过被淹没的森林。平底船里的孩童追赶着他们,试图向其贩卖一袋袋极为美味的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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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387 圣塔伦中心的电线杆是水泥做的,这是财力可及的热带国家的惯常做法。(木制电线杆会被腐蚀掉。)在城镇边缘,当局修建电线杆的方式是砍伐树木,在所有需要之处把电线杆树立起来;无精打采的城镇工人不会砍下树枝,去除树皮或是藤蔓,甚至连白蚁冢都懒得拿掉。在差不多一英里以外,他们就不再使用圆木,而只是在树枝上扎出一条线来。再往前走,连线也没有了。除去此地之外,这条河的仅有居民都住在水边陡岸上的小村里。最大的建筑物似乎总是五旬节派教堂或是复临安息日会教堂。在礼拜之后,喧闹的孩子们就会挤满红土的教堂庭院,放起风筝。他们有时会把刀片嵌在风筝的两边,在一场全员参与的乱战中试图划断彼此的风筝线。除了足球之外,巴西农村的主要体育活动似乎就是风筝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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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389 社群之间的水上交通极为方便,速度颇快,不过很多船只的动力来源还是用人力把长竿顶向船底。每到汛期,河流边缘都是被淹没到枝头的小树。在它们上方30英尺,挂着高耸的木棉树的红色果实,每一颗都像绯红色的灯泡一样,在静止的水面上完美地反射出来。人们会在名为furo的种植园开辟的狭窄隧道中抄近路。我在到访一座名为Taperinha的古种植园(安娜·罗斯福曾在此进行发掘工作)的时候,操纵舵柄的人突然把船直接驶入森林之中。我们穿过了一片2 000英尺长,6英尺宽的furo园。人们告诉我,有些furo园已经有几百年历史了。从哥伦布以前的年代开始,森林里就已经有了水上高速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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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391 所有这些在游客宣传册里都被描述为“荒野”。如果新一代研究人员的观察属实的话,那么这种描述就是错误的。实际上,一些人相信,亚马孙河流域如今的人口比1491年还要少。但当我乘坐的小船划入furo园中的时候,森林像伞幕一样,将天空遮挡在外。在几百码内,人类的存在痕迹似乎就已经消失了。我感到孤独而渺小,但说来奇怪,倒也产生了些许欣喜之情。如果说我周边的景象不是荒野,那么人们该怎么去想它呢?鉴于森林的命运掌握在我们的手中,我们为其未来所设定的目标应该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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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393 欧洲和美国的环保主义者强调说,森林应该永远免遭砍伐或是利用;应该尽可能长时间地将其保留为一片没有人类的土地。在这个治疗虚无主义的生态版本中,他们想让这块盆地自生自灭。我碰到过的巴西人往往没那么热衷于这项提议。他们说,是啊,是啊,我们支持环境。但我们这里还有几百万穷苦大众呢。为了发展你们的经济,你们铲平了自己的森林,让零售店遍布大地。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做同样的事呢?如果你们现在想要更多的森林,你们怎么不扒掉你们的零售店去种树呢?环保主义者应道:是啊,是啊,我们支持扶助穷人。但人们如果砍伐热带雨林,就无法创造财富。相反,这只会把土壤毁掉。把亚马孙河流域变为一片荒地,是帮助不到任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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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395 这些聋人之间的对话的出现频率之高,以至于辩论参与者几乎都能把他们的台词背下来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些词语是没有分量的,因为环保主义者倾向于居住在伦敦、柏林或旧金山等大富之地,或者至少反映的是这些地区的观点。而发展观点的支持者通常来自圣保罗、里约热内卢或是巴西利亚,这些城市距亚马孙地区有数千英里之遥,其文化与亚马孙文化大相径庭的程度,与环保主义者的城市几乎不相上下。“你应该看看当我们告诉亚马孙河流域那里的人我们来自圣保罗的时候,人们脸上的表情。”埃德华多·内维斯对我说。“这就像是纽约人到了伊利诺伊南部,只是比那还糟。‘我的上帝,外星人入侵了!趁着他们还没把咱们都传染上,杀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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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397 与此同时,环保主义者与开发商之间的冲突也不容忽视。这毕竟事关全球最大的森林。相似的争论也发生在全球成百上千个需要保护的其他地方。在错综复杂的个人动机的掩盖之下,这场争论是西方哲学传统中最古老的争论之一,即风俗(nomos)与自然(physis)的争论。古希腊人将存在视为nomos(理性/秩序/技巧)与physis(非理性/混沌/自然)之间的竞争。从环境角度来看,将这片山河视为充满必要(但可能被人们在不经意间损毁)的原始状态的梭罗代表着physis。Physis说,就让大自然成为我们的向导吧;闪到一边去,环境会知道该如何保持健康的。Nomos则是一位后现代主义哲学家,认为整片山河都是由人工修筑的;也就是说,它并没有必要的固有特质,而只是偶然性和人类行为的反映罢了。Nomos说,没有任何一种生态状态是天生优于另一种生态状态的,所有生态状态都是人类选择的产物(甚至无人存在的生态状态也是如此,因为是我们选择不去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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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399 接受印第安人对其山河影响的规模,似乎会将我们推向nomos一边。1983年,克罗农在其划时代著作《土地的变迁》(Changes in the Land )中展示了新英格兰乡间地带的历史。他在这部书中观察到,人们通常理解的荒野在美国东部根本不存在,而且在几千年的历史里面也根本未曾存在过。(几年以后,德尼万把相信此间曾有大片荒野的行为称为“处女地迷思”。)当克罗农在《纽约时报》的一篇文章里将这种未有荒野的历史场景公之于众的时候,环保主义者和生态学家攻击他,说他受到了相对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哲学的传染。一场学界骚动随之而兴,大小论文里的数百个相关脚注此起彼伏。这还促成了少数几本主要由生物学家撰写的攻击后现代主义哲学的书之一。另一本名为《伟大的新荒野辩论》(The Great New Wilderness Debate)的书出版于1998年,编者是两名哲学家,他们恳切地将自己描述为“欧美人士……的文化遗产是以其后殖民主义、全球霸权形式存在的父权制西方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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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401 人们很容易像我这样,对学者们诚挚而晦涩的语言做出调整。尽管如此,这两名哲学家的关注还是可以理解的。在亚马孙的furo园里,我头顶上遮住天空的树木让我感觉到了举头三尺之力的存在,而这也是几乎每一个曾独自走过这片林地的人的直觉。这种力量似乎有着并不来源我的、属于它自己的规律和抗拒。然而认为这片森林是由人们塑造的观点,似乎并没有为任何其他的、超出人类所能的力量留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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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403 理解了大自然没有准则,并不就意味着人们可以随心所欲。真正的担忧源于把荒野错误地与森林本身联系到一起的行为。相反地,这片山河是自然力量和社会力量互动的舞台,是一种展示;和所有展示品一样,它并不完全受到其创作者的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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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405 美洲原住民视其所需地经营了这块大陆。当代各民族也必须做到同样的事情。如果他们想把尽可能多的地貌恢复到1491年的样子,那么他们就需要创造全球最大的花园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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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407 花园的目的各异,工具不同,但所有花园都是与自然力量合作的产物。其创建者极少会声称自己是在恢复或重建任何往昔的事物;而且,他们也从来无法完全掌控其作品。相反地,他们是在利用所有的最好的工具和能够汇聚的全部知识,全力以赴地去创造未来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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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409 如果要说有什么教训的话,那就是:在像这片土地的最初居民那样思考的时候,我们不应该将目光投放在重建过去的环境上,而是要聚焦于塑造一个未来的人们可以安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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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411 [145] 克里斯托(1935~),保加利亚裔美国艺术家,大地艺术的代表人物,以“被包裹起来的德国议会大厦”、“被环绕的群岛”等作品闻名于世。——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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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413 [146] 我在本书的姊妹篇《1493》中探讨了哥伦布交换及其全球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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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415 [147] 玛莎·华盛顿(1731~1802)系美国开国总统乔治·华盛顿之妻。——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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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5417 [148] 即前文所述的热内–罗贝·卡瓦利尔。——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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