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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17 11月22日,当路易还在行军中时,苏丹驾崩。萨利赫之前对法赫尔·丁撤出达米埃塔的举动心怀疑虑,已将所有逃跑的守军吊死。现在他的这些担心似乎得到了证实。法赫尔·丁与苏丹遗孀中的一位勾结,向其子民封锁死讯,皇位继承的权力之战山雨欲来。他在文件上伪造萨利赫的签名,号召人民加入保家卫国的事业中来。在流言蜚语中,他派遣阿克泰(Aqtay)——马穆鲁克巴赫利亚军团的首领——前往遥远的希恩凯法(Hisn Kayfa)执行任务,那是土耳其东南部底格里斯河上的一座城镇。阿克泰的使命是请已故苏丹的儿子穆阿扎姆·图兰沙(Muazzam Turanshah)回来登基,但法赫尔的居心很可能是希望他永远都不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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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19 尽管再三保密,萨利赫的死讯还是泄露了出去,但是人们因太过害怕而不敢表达他们的怀疑。埃米尔们都确信“法赫尔·丁志在独揽大权、专擅朝政,马利克·穆阿扎姆(图兰沙)不可能回来了”。[15] 无论如何,图兰沙,这位苏丹最年幼也是唯一存于人世的儿子,也没有激发出人们对他的信心。他更多表现出的是成为一位学者而不是军事领袖的倾向,而据说萨利赫曾对他的继承人满腹担心:“当死神降临吾身的时候,不要将图兰沙从希恩凯法召唤回来,不要将国运寄托于他,因为我知道他肯定不会善终。”[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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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21 与此同时,塔尼斯河成为十字军的严重障碍。渡过此河事关重要,可是水流湍急,而且河水太深,不利于士兵涉水而过,对面的阿尤布军队则下定决心要挡住任何渡河的尝试。路易九世和他的指挥官们决定建造一座堤道,为了保护受命施工建造这座堤道的工兵,还另外制造了两座“猫堡”——可移动的木质塔楼,并部署了弩炮来轰击埃及的军营。穆斯林军队也用弩炮还以颜色并将希腊火投掷向这两座塔楼。为了解决掉猫堡形成的保护屏障,穆斯林还采取了将他们的箭“射向云端以使这些箭直接落入我们士兵头上”的手段。[17] 守卫这些木质结构的任务变得危险重重,士兵们害怕自己不是被活活烧死就是丧生于埃及军队隔河射出的箭雨之下。面对一片“熊熊烧向我们猫堡的火海”,[18] 茹安维尔和他的战友们被迫从木塔里面跑到开阔地上,试图将火熄灭,“于是撒拉森人从对面河岸投射箭矢,痛击我们所有人”。[19] 在他准备接替守卫任务之前,他负责保卫的塔楼就已经起火燃烧,对此,茹安维尔无法掩饰住自己如释重负的心情:“上帝给予了我和我的骑士们莫大的关怀,因为那个晚上我们本来需要执行万分凶险的守卫任务。”[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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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23 除了进攻本身,建造堤道对于十字军来说也相当棘手。湍急的河流总是将筑堤材料冲走,而他们的对手则在另一边河岸进行挖掘作业,将河道持续拓宽。无论十字军倾倒泥土石块的速度有多快,都没有多大改观。这迫使路易认识到这一策略是在做无用功。十字军的士气也因此低沉。如果他们无法度过塔尼斯河的话,本次十字军东征就只能偃旗息鼓了。这个时候,一个贝都因人来到大营献策,他给十字军指出一处可以渡河的浅滩,以换取合适的报酬。一个新的作战计划就此制订:从浅滩渡河,在对岸集结并整顿好队伍,然后攻击敌军大营。建立桥头堡的任务将由骑兵独自完成,因为让步兵在第一阶段渡河比较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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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25 1250年2月8日,在忏悔日(Shrove Tuesday)这一天,“我们在破晓时分以各种方式做好了准备”,[21] 茹安维尔如此记述道。浅滩比那个贝都因人所断言的要深上许多。“当万事俱备,我们便开始下河,而我们的马匹不得不游泳……当抵达河流中段的时候,我们发现马蹄能够接触到河底。”一些马匹失足,将骑手掀入河中。他们被300名撒拉森骑兵监视着,“但是当我们完成渡河时这些突厥人就逃跑了”。[22] 圣殿骑士团作为先锋部队的成员,目标是在南岸稳住阵脚,不主动介入战斗,以便国王和主力部队在此期间渡河并重整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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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27 就在这个当口,纪律遭到破坏;国王的弟弟罗贝尔·德·阿图瓦(Robert d’Artois),鲁莽地决定向穆斯林营地发起一次冲锋——而圣殿骑士团的指挥官吉尔修士(Brother Giles)无力阻止。罗贝尔和他的手下就这样向毫无戒备的敌军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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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29 他们进攻了宿营在那里的撒拉森部队,后者根本没有预料到会被攻击。一些人仍在熟睡,其他人躺在床上。撒拉森哨兵在一开始就被击败,几乎所有人都成了剑下亡魂。我们的人马冲入突厥人的营房,杀尽所有人,不留活口;无论男女老少、贵贱贫富,都被砍杀了……看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景确实让人难受,可谁让他们是基督信仰的敌人呢。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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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31 在这场屠杀中被砍倒的人里就有埃米尔法赫尔·丁本人,他在清晨沐浴的时候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信鸽带着曼苏拉大战的急报飞回开罗。这场大战的重要性备受关注。“这条信息让我们大为震动,正如它使所有穆斯林都感到震惊一样,”一位编年史作家写道,“每个人都想象着伊斯兰教的毁灭。”[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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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33 如果先锋部队在摧毁敌军营地后就此止步的话,一切都会很美好。吉尔修士再次试图阻止罗贝尔继续深入,却白费力气。受大获全胜的诱惑,而且很可能是想起了攻陷达米埃塔时的轻而易举,罗贝尔反而指责圣殿骑士团畏敌如虎。“我的大人,”吉尔修士回答道,“我和我的弟兄们并不害怕。我们不会畏缩在后面,将与您并肩作战。但是我要告诉您,不要指望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会全身而退,无论是您还是我们。”[25] 即使是来自国王的明确命令,也无法阻止他的弟弟冲入城镇。在曼苏拉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可怕的马穆鲁克巴赫利亚军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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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35 圣殿骑士们早就预料到这是一场灾难。在狭窄的城镇街道里,入侵者们很快便走散了。发生在己方营地的屠杀激起了穆斯林的刻骨仇恨,马穆鲁克“横劈竖砍,将他们五花大绑拖入俘虏营中。一些人逃向河边以逃脱被杀的命运,但是撒拉森人紧随其后,用丹麦斧(Danish axes)[26] 、钉头锤和利剑将他们放倒,即使有人到达了河边,由于河面宽阔,流速很快且河水很深,跳入河里的人都被淹没了”。[27] 从穆斯林的角度来看,单单一次对法兰克人的攻击就会“动摇他们的根基,粉碎他们的体系并且颠覆他们的十字架。突厥人加诸他们身上的刀剑锤斧,使他们死亡和受伤,让他们在曼苏拉的狭窄街道里四处横尸”。[28] 当消息传到开罗时,人们为真主的仁慈欢欣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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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37 这一插曲中有一意义重大之处,程度远远超过此次灾难的规模。这是基督教十字军士兵第一次体验到了马穆鲁克突厥人比他们更为强悍的战斗素养。在回顾这一事件时,阿拉伯编年史承认这是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时刻——“突厥雄狮大胜多神教走狗的第一场战斗”。[29] 对于十字军运动的总体命运来说,这次遭遇战注定将产生始料未及的影响。曼苏拉的胜利保障了阿尤布王朝在埃及的生存,但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讲,它开始向世人表明真正的力量在于何处。在那些将落入彀中的十字军砍倒的马穆鲁克中,有一个年轻人叫作鲁克·丁·拜巴尔(Rukn al-Din Bayb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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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39 对于路易九世来说,直接后果很严重。600名骑士驰入城中,而活着回来的寥寥无几。罗贝尔和吉尔都在屠杀中倒下。十字军失去了宝贵的有生力量,又助长了敌军的士气。国王的军队还没来得及在河的南岸立稳脚跟便遭到猛烈的反攻,铁骑纵马践踏,箭弩呼啸破空。正如编年史家所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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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41 号角齐鸣,鼓声大作,人喊马嘶……他们完全包围了我们的部队并射出密集的箭雨;遮天蔽日、黯淡无光,此种声势非寻常雹雨可比……国王和我们的战士并无弩手在旁护持;所有跟随国王渡河的弩手已作为先锋部队战死沙场,因为撒拉森人毫不留情地杀掉了他们遇见的每一个弩手。当国王和我们的战士看到己方人马正在被敌军摧毁时,不得不策马向前发起一次密集冲锋以避开突厥人的箭雨。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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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43 由于茹安维尔本身处于战斗最激烈的地方,他提供了可能是对十字军东征中激烈战事最发自肺腑的目击证言——尽管可能无法避免对他自己的英勇行为和国王的事迹有添油加醋的倾向。他回忆道,一个穆斯林骑兵“用他的长枪刺向我两个肩膀之间,将我钉在坐骑的马头之处,把我压迫在那里动弹不得,无法拔出腰带上的剑”。在不知何故从这一击中逃脱性命后,他前去营救另外一名被击落到地上的骑士。在返回途中,他又遭到骑马武士的长枪攻击。“我的坐骑由于承受不住重压而跪倒,将我越过马耳向前抛出。我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用盾牌护住颈部,把利剑握在手里。”正当他艰难地站起身时,第二波骑兵又“将我猛地撞倒在地,从我身上飞驰而过,并将我颈部的盾牌带飞”。晕头转向、不知所措的他被其他骑士领到一栋被毁坏的屋子,并在那里进行抵抗。“在那里,突厥人从四面八方攻击我们,一组人马杀入这栋被毁坏的房屋并用他们的长枪居高临下地攒刺我们。”[31] 他看到一名战友先后三次被长枪刺伤了脸部,另外一位被长枪刺穿两肩中间的战友由于伤口太大“以致血涌如流,就像开塞的酒桶一样”。与此同时,“我的领主大人埃拉尔·德·西弗里(Érard de Siverey)被利剑刺中面部,以致鼻子悬荡在嘴唇上”。当看上去刀枪不入的茹安维尔正在向圣雅各(St James)紧急祷告时,西弗里这时候还有力气说话(尽管他随后就死了),他冷静地建议可以向邻近的其他人求助,但只是“大人,如果您认为我和我的继承人都不会为此受到指责的话”。[32] 骑士们的荣誉准则以及担忧被人指责为懦夫的心理一直持续到死亡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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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45 路易九世一整天都在奋战以维持他在塔尼斯河南岸的立足点并阻止他的士兵逃跑。穆斯林在某种程度上难以相信,阿图瓦竟如此愚蠢地被诱入曼苏拉的圈套之中。现在他们吼叫着、呐喊着,以紧密的队形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喇叭声、铜鼓声和撒拉森号角声响声震天”。[33] 被塔尼斯河困住的茹安维尔眼睁睁地看着形势恶化下去:“当我们来到下游时,我们看到河里全是长枪盾牌,遍布溺毙和垂死的人与马。”[34] 6名撒拉森骑兵拉住了路易九世坐骑的缰绳,但是国王“用自己的剑对他们施以重击,单枪匹马地解救了自己”。[35] 箭矢如洪流一般破空袭来,希腊火也从弓弩中发射出来。一名战士“将一罐希腊火挡在了自己的圆盾上,如果任意一点儿火星落到他身上,那么他就会被烧死”。[36] 茹安维尔现在已没了自己的盾牌,只好捡起一件穆斯林的棉甲衣作为临时替代品,“这可帮了我大忙,因为我只受了五处箭伤而我的坐骑有十五处伤”。不管怎样,路易终于设法稳住了阵线,鼓舞起己方士兵的斗志并以极大的勇气去战斗。到了下午晚些时候,一支新的弩兵分队被部署到前线,而穆斯林就此撤退。这一天结束时,贝都因人,这些战场上的拾荒者和割喉者都冒了出来,他们洗劫了穆斯林废弃的营地,将其搜刮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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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47 对于十字军来说,这场战斗就其自身而言,是一场勇气和耐力的大胜,但仅仅是最短暂的喘息罢了。穆斯林确信他们可以扫除塔尼斯河南岸的营地。在第二天黎明前,茹安维尔再次被要求武装的号令叫醒。由于受伤太重而无法穿上盔甲,他干脆将那件棉甲衣往背上一披就准备战斗了。在随后的几天里,路易的士兵经受住了敌人反复的攻击。他们设法从穆斯林的攻城武器上收集了木材并围绕自己的营地建起一道栅栏和壕沟,还横跨塔尼斯河建起一座舟桥以连接两个营地,但是死亡人数持续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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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49 尽管有这种意志坚定的抵抗,形势还是令人绝望。路易九世固执己见,仍然盲目地相信阿尤布苏丹国正处于崩溃的边缘,上帝终将赐予他胜利。然而,证据显示出的则不是这样。在不愿承认十字军东征已经失败的情况下,他不敢从塔尼斯河撤退,但营地里的状况已经开始恶化。在第一场战斗过去九天之后,阵亡者的尸体在河面漂荡,并且堵塞了连接路易九世两个营地的舟桥。“那里这么一大片尸体,以至于整条河从一个河岸到另外一个河岸都堵满了尸体,绵延的长度有一块小石头能抛出的那么远。”[37] 他们雇来苦力,将行过割礼的穆斯林尸体倾倒在桥的另一侧,令其顺水流漂至下游,而基督徒的尸体则被埋在一条长长的壕沟中。此时正值大斋期(Lent)[38] ,幸存者们只能从河里捕淡水鳕鱼来充饥,“而淡水鳕鱼正在吃尸体,因为这些鱼很贪吃”,[39] 茹安维尔回忆到此处,不禁作呕。他将开始肆虐的“营地热病”(十有八九是坏血病)归咎于此:“由于我们士兵的牙龈上有很多腐肉,理发师[40] 不得不将这些腐肉刮掉,以让这些士兵可以咀嚼并吞咽食物。”当理发师着手进行这项工作时,营地里到处都是士兵的哀号声:“因为他们尖叫起来就像分娩的娘们一样。”[41] 茹安维尔的牧师在做弥撒的中途昏倒。茹安维尔抓住他的手臂并让他清醒过来。牧师到底还是完成了仪式,“但他自此之后再也唱不了圣歌了”。[42] 这支军队现在的生存取决于从达米埃塔顺流而下输送的补给,但是十字军的困境即将发生戏剧性的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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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51 在2月25日这一天,已故苏丹唯一在世的儿子、有学者风范的图兰沙从希恩凯法抵达,接管政权。从一开始,他就误判了局势。苏丹之位的变化通常意味着行政体系的改变,但一个明智的统治者通常是循序渐进地完成这一转变。图兰沙并没有这样做。他疏远了主要的埃米尔和军队指挥官。很可能是因为他无法从财政上奖赏那些在曼苏拉奋战的将士;他似乎没能履行之前的承诺,将亚历山大港的税收给予马穆鲁克军团的领导者阿克泰,而且他用自己的人取代了主要的埃米尔。新上任的埃米尔对于一线士兵来说很陌生,因而也得不到他们的支持。各种耸人听闻的段子四处散布图兰沙如何堕落,据说“喝醉的时候,他会将蜡烛收集到一起,用他的剑砍掉(这些蜡烛)的头部并将这些蜡烛都剪断,同时说道,‘这就是我将对那些巴赫利亚采取的措施’,然后他会逐一提及他父亲的马穆鲁克的名字。出身微贱的人被提拔到高位而那些优秀的官员则被免职。他以蔑视的态度对待他父亲手下的马穆鲁克主要军官”。[43] 图兰沙没能意识到阿尤布王朝如此对待自己的突厥奴隶是在玩火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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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53 尽管己方阵营暗流涌动,穆斯林还是获得了一股新的助力,迈哈莱运河的重要性曾在十字军到达尼罗河时被他们忽视,此时却凸显出来。十字军在曼苏拉的营地和海岸附近的达米埃塔都有船只,而图兰沙现在却切断了两地之间的联系。他派出50艘桨帆船在骆驼的协助下穿越陆地,在迈哈莱运河的上游河段(虽然是死水但水量充足)下水,又返回驶入十字军营地上方的尼罗河段。十字军的补给船队从达米埃塔沿河南下时,遭到埋伏,物资被掠夺,船员要么被杀要么被押到俘虏营。穆斯林耍的花招与三十年前他们对付第五次十字军时设的圈套如出一辙,但路易九世和他的士兵们却被彻底打了一个出其不意。他们对此一无所知,直到一艘十字军小船设法突破封锁,驶入他们的营地。“突厥人着手通过饥饿使我们屈服,这让很多人大吃一惊。”[44] 茹安维尔记载道。严峻的形势使粮食价格上涨到了异常高的水平。绝望笼罩在营地里每一个人的心头。病号成倍增加。每一个人都渴望一死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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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55 从那一刻起,路易九世的十字军就在劫难逃,但他仍旧心存犹豫,不情愿放弃自己的圣战迷梦,直至为时已晚。他试图协商出一份合理停战协议的努力也告失败。直到1250年4月5日国王才最终承认失败并下令向达米埃塔撤退。路易坚持将伤员和病号安置在船上,而他本人将留守至最后,然后走40英里的陆路回到达米埃塔。此时,他已患上痢疾,但拒绝登船。从南岸秘密撤走的计划在执行时变得一团糟。受命砍断舟桥绳索的人由于惊慌失措而未能完成任务,结果穆斯林部队也跟着渡了河。井然有序的撤退演变成一场噩梦。受了伤的茹安维尔,“由于口腔和腿部都染上了营地热病”[45] 而且虚弱得走不动路,与那些伤病号一起上了船。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可以看见,在熊熊火光之中,穆斯林将那些踉跄来到或是爬到水边希望被带到船上的病号杀死。一场溃退发生了,穆斯林追击并杀掉那些在陆上行军的士兵。茹安维尔所在的船由于一场逆风而减慢了速度,在一片死水中迷失方向、停滞不前,又受到了岸上弓弩连发和希腊火齐射的轰击。护航船队随后也被苏丹的舰队截击。向前望去,茹安维尔看到其他船只上的战友被杀害后扔进水里。当他们等待命运,将船只抛锚在河道中间时,茹安维尔将自己随身的珠宝和圣物扔进了河里。随着一艘桨帆船的接近,一个水手向茹安维尔乞求道:“除非你让我说你是国王的堂弟,否则他们会把你们杀尽,我们这些水手也会陪着送命。”[46] 他答应了。当敌人登上他们的船时,茹安维尔的喉部中了一刀,摔倒在地等死,这时有人喊道:“他是国王的堂弟!”[47] 茹安维尔立刻就成了一件可以索要赎金的无价之宝。其他人就不那么走运了。茹安维尔看见自己的牧师被杀掉,尸体被扔进河里,而他的文书早就昏了过去,仍被人拿着石碗猛击头部。“我被告知船上的这些人毫无价值,因为他们的病状使其毫无自理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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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57 成为俘虏使路易九世本人颜面尽失。他所患的痢疾病情是如此严重,以至于他的随从不得不将他臀部上感染的肉割下来。他在一间村屋里被俘时已经半死不活。一切都结束了。十字军一败涂地:“在这里,金色火焰军旗被撕成碎片,包森特旗(bauséant,意为圣殿骑士团黑白相间的旗帜)任人踩踏,这样一番景象还从未有人见过。在那里,世家大族的旗帜——自古以来就令异教徒闻风丧胆的圣物——被人马的鲜血所溅污……被视如草芥,以最卑劣的方式毁弃。”[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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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59 对于穆斯林来说,这场胜利真是大快人心。“真主赶走了他们,使埃及得到了净化,”[49] 一位编年史家记述道,“我们对俘虏进行了统计,人数超过了2万;淹死或者被杀的人数达到7000。我看到了那些死去的人,他们尸横遍野……这是穆斯林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一天。”[50] 达米埃塔的守军也投降了。在被成群驱赶至战俘营的途中,没有价值的俘虏以每天300人的速度被斩首;剩下的则被留着索要赎金。尽管曾跪在斧头前等着被人处决,茹安维尔最终还是幸免于难。路易同意为1.2万人支付一笔巨额赎金——80万拜占特。他先支付了一半赎金作为预付款,然后乘船驶往阿卡(茹安维尔也在船上),去筹措剩余的赎金,以使仍在战俘营的军队成员获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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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61 他在1250年5月7日离开埃及前往阿卡,但在此五天之前他亲眼看见了伊斯兰世界内部王朝权力的一场剧变,这恰是他所发动的十字军于不经意间触发的。图兰沙之前就疏远马穆鲁克部队成员,而且战后对他们既没有晋升官衔也没有分享战利品。5月2日,马穆鲁克的指挥官阿克泰袭击苏丹并且重伤了他。虽被刺中但还一息尚存的图兰沙承诺要将亚历山大港的利益返还给阿克泰,但为时已晚。苏丹没有注意到正在进行中的权力转移。据说他是由鲁克·丁·拜巴尔终结了性命。阿克泰挖出图兰沙的心脏,用血淋淋的双手拿给精疲力竭的路易看。他举起这可怕的战利品并说道:“我杀掉了你的敌人,你将会给我什么回报呢?这个本来要杀你的人,他可还活着?”[51] 国王惊骇万分,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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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63 在欧洲,路易九世惨败的消息使人们备受打击。在教皇写给路易的母亲——法兰西王太后布朗歇(Blanche)[52] ——的信中“多是忧伤之词,笔调不胜哀痛”。[53] 对原因的考问直击灵魂深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路易的事业,初心如此虔诚,准备如此周密,竟然全军覆没。“我们必须思索原因,”为曼苏拉之殇所做的一场布道沉思如是,“为何主能允许这样一场人间悲剧降临到基督子民的身上……那么,主又是如何能容忍购买奴隶的行为……这些恶魔的奴隶如此污秽不堪,竟能杀死这样高贵的战士,这些上帝的强大伙伴和全体基督子民的捍卫者?”[54] 马穆鲁克奴隶的角色和社会地位尤其让人困惑不解。而得出的原因首先还是人们犯下的罪恶使然,然后就是严厉的教训,再就是上帝神秘的正义与爱的其他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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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18965 杀死图兰沙的那一刀是否真由拜巴尔刺出,抑或这不过是一段事后虚构的逸事,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不管怎样,图兰沙死于马穆鲁克之手这件事在重塑整个中东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它预示着四分五裂、虚弱不堪的阿尤布苏丹国已经到了垂死挣扎的阶段;在其土地上将会诞生一个马穆鲁克的王朝,其将冷酷无情的军事技能带入与基督教世界的战争中。耶路撒冷王国命运的钥匙依然在埃及,并且将在适当的时候被交到雄心勃勃的拜巴尔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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