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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骑兵人人身披重甲,坐骑也有马铠保护,值勤范围从城市的一端到另一端,也就是说,从海的一边到另一边,人数超过了1.5万,每天轮换四次,所以没有过度劳累之虞。我们的士兵没有出城去攻击屏障后面的敌人,因为后方的敌军(在敌军第一道阵线的后方)会保护他们,不论我们的人在任何时候出去攻击他们,那些人马俱装的骑兵都会保护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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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正如我告诉你们的一样,他们最后终于推进到了护城壕沟的边缘,而那些骑兵在马颈上挂着四五捆木柴,从屏障后面将木柴扔下去,然后等夜幕降临时,他们将木柴堆放在掩体前方,用绳子将其从上面绑紧。这堆木柴就像一道铜墙铁壁,没有任何弩炮能够破坏。我方的一些中型投石机发射弹丸并击中了屏障上部,但一点效果也没有。那些石弹只是被反弹回壕沟里。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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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些试图摧毁这些屏障的守军来说,问题在于敌人现在已经足够靠近外城墙,使得动用他们的重型配重式投石机不太可能——弹道的角度太大,而且存在误击的概率和破坏城墙的可能性。这些屏障免于受到基督徒火力最强大的炮兵武器的轰炸,因而安然无恙。相反,十字军被迫使用他们的轻型牵引式投石机从内城墙里向外射击,其火力显然不够强大到摧毁木质护墙。现在,在距离城墙不到35米远的地方,在掩体的保护下,进攻一方已经到达了护城壕沟的边缘,准备下一步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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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后,敌军将他们的卡拉巴哈斯(黑公牛式投石机)推上前线,这是一种可以用手操作的小型突厥弩炮,射速非常快,对我方士兵造成的伤害比大型的投石机还要大,于是在遭受卡拉巴哈斯轰炸的区域,没人敢在开阔处露面。而在卡拉巴哈斯的前方,敌人筑起了又高又坚固的屏障,没有人能够攻击或射中那些操作(卡拉巴哈斯)的敌军士兵。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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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勒的目标是瓦解守军的防御,这样一来士兵们就只能蜷缩在他们的城垛后面,无法还击——或者被全部逐走。外堡和脆弱的国王之塔受到重点关注。据一部史料记载,一些弩炮“向国王之塔投掷了巨大的石弹,以至于没有人敢留在塔楼的顶部”。[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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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御者还受到了弓箭手的进一步骚扰,他们以小队为单位,装备着短而有力的复合弓,射出一阵又一阵“数不清的尖利锐箭,箭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像暴雨一样打在守军的头上。这些连续不断的火力袭击不仅造成了死亡,还使空气中弥漫着凶险的气氛。部署在城墙上保卫城市的士兵虽然全副武装,但还是受到了致命伤害,而没有盔甲的人则根本无法登上城墙”。[12] 在基督徒的修辞中,甚至上帝的天庭也被污染了。箭雨的密度之大,使天空为之黯淡无光,如同一种气象学现象,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种说法很可能来自奥顿·德·格朗松,多年之后,他于隆冬时节在苏格兰边境为爱德华一世而战,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他坦言就像是下了一场暴风雪,“被他们称为蝗虫的小箭在空中飞舞,比雪花还厚”。[13] 在城墙外,在拜巴尔·曼苏里的眼中,“他们向阿卡发射出雷击般的石弹和闪电般的快箭”。[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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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猛烈的轰炸是协同策略的一部分。通过让守军低头躲避寻找掩护,重型的机械式配重投石机得以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以较慢的射速打破塔楼和城墙,并将城墙上的雉堞摧毁。重型弩炮给守军在心理上造成了相当大的伤害;巨大的石灰岩石弹一次又一次地击中同一个地方,这种影响“就像天降霹雳一样”,[15] 使得基督徒的记述带上了天启的意味。一位作家把马穆鲁克归类于反基督(Antichrist)的代理人,并将攻城投石机的数量虚构为666台,这个数字是从海里奔出来的野兽的数量,而他们所想象出的野蛮形象,与他们的对手意图在整个围城过程中激发出的恐惧感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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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每次向城市发起的冲击长达六小时,以至于市民们日夜不得安宁……有像牛一样咆哮的声音,有像狗一样吠叫的声音,而其他的声音像狮子一样狂啸,发出可怕的声音是他们的习惯,他们用扭曲的棍子敲打大量的战鼓来恐吓敌人。有些人投掷标枪,有些人投掷石头,有些人用弓弩向那些守卫在城墙薄弱环节的基督徒们发射箭矢和方镞箭(方头的箭)。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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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守军来说,让哈利勒的军队远离城墙是极为重要的,但是在这一点上他们已经失败了。持续不断的轰炸现在使哈利勒能够启动第二项秘密战术——挖掘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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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掘地道需要技术娴熟的工作者,而且危险性高、耗时长,却是穆斯林军队围攻战战术的关键组成部分,在使防御工事崩塌这方面比炮击更有效。为此,哈利勒从阿勒颇征召了1000名精通各种专业技能的地道工兵,其中包括挖掘矿井的隧道工人,为地道设立支撑柱的木匠,从地道中移走废土的苦力,以及埋设爆炸物和点火来炸毁地基的爆破专家。工程在防御掩体的保护下开始。阿卡多孔砂岩和滩岩的地质条件使得地道掘进相对容易,但也带来了一些其自身的特殊问题。小心翼翼地设置好支撑木是防止地道坍塌的关键。工兵们手持单嘴镐,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或在冒着烟的火把的照耀下辟路穿行,把挖出的土石传给后面的人。在他们的头顶上,轰炸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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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断轰炸:穆斯林军队用石弹和弓箭攻击城墙。代表着突厥部落勇士的马尾标志在配重式投石机上显得尤为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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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目标是在尽可能靠近城墙的地方挖一条地道,为了减少工程量,地道被挖得很窄,通常不超过1.5米宽,刚好能让两个人并排工作。这条地道的功能很简单,它为到达一座塔楼或一段城墙边缘下的确切位置提供一条通道,在那里工兵们将挖掘空间扩大成一个地下室,用于点火起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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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1291年春天在阿卡进行的地道挖掘工作并没有详细的记述,但是人们可以从一个好奇的穆斯林士兵在1115年参加围攻一座十字军城堡时的描述中还原出从事地下工作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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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发奇想,打算进入地道去探察一番。于是,我下了战壕——此时箭矢和石块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砸在我们头上——然后进入地道。在那里,我被挖掘工作所展现出的伟大智慧所震撼。地道从战壕一直挖到巴舒拉(bashurah,意为外城墙)。隧道的两边立着两根柱子,柱子上横着一块木板,防止上面的泥土掉落。整个隧道都是这样的木质结构,一直延伸到巴舒拉的地基。突击队在巴舒拉的城墙下面挖地洞,并将其支撑住,然后挖到塔楼的地基。地道很窄,这只是通往塔楼的一条通道。突击队一挖到塔楼下面,就把地道扩展到与塔楼的墙壁等宽,用木柱将地道支撑起来,然后开始一点点儿地把钻凿产生的碎石运出来。由于挖掘造成的灰尘,隧道的地面变得泥泞不堪。探索历程结束后,当我离开时,呼罗珊(Khurasan)的部队(工兵)已经认不出我了。如果他们认出我来,就不会让我走,除非交一大笔罚款。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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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目标地点下面的“地下室”被挖好,就轮到引爆者点燃可燃物、炸塌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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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们开始砍伐干燥的木头,用其填满地道。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把这些木头点着了。我们当时刚刚拿起武器,冒着像倾盆大雨一样的石块和飞箭向战壕进发,以便等塔楼一倒下来就立即进攻。当大火初见成效时,墙石之间的灰泥层就开始脱落。然后一道裂缝出现了。裂缝变得越来越宽,然后塔楼就倒塌了。我们原以为塔楼倒了以后就能杀进去与敌人短兵相接。然而这只是城墙的外表面塌了,而内墙却完好无损。我们就站在那里,直到日光变得毒辣起来。守军向我们投掷石块,给我们造成了惨重损失,最后我们不得不退回到自己的营帐里。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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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这次尝试只取得了部分成功,但地道爆破产生的效果可能比投石机更显著,正如沙特尔的富尔彻(Fulcher of Chartres)在记述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二世藏身的一座城堡于1123年遭到穆斯林军队进攻一事中所描述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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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攻该城堡的穆斯林将领下令将城堡所在的岩石层从根基处破坏掉,支柱将沿着地道放置以支撑上面的工程。然后他让士兵把木头搬进地道,并放火焚烧。当支柱被烧毁时,下方被挖空的地面突然塌陷,离火最近的塔楼发出一声巨响,轰然倒塌。起初,烟雾和灰尘一同升起,因为塔楼的残骸碎片掩住了火焰,但当大火吞噬了下面的物质时,冒出来的火光开始清晰可见,这一意外事件使城堡的防守陷于瘫痪,导致国王被擒。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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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道作业是很难掩饰住的——建立防护掩体,清除废土——而且很容易遭到偷袭,因此以石块和投射物形成密集炮火以扫除城墙的还击火力至关重要。哈利勒的阿勒颇工兵开始行动起来,目标是最初就被苏丹认定具有战略意义的塔楼和城墙:方形塔楼的四角是主要的攻击目标,因为他们知道,当地基被破坏时,方形塔楼比圆形塔楼更容易倒塌。除了外堡和国王之塔,哈利勒似乎还有足够的资源将地道向外延伸到附近的布卢瓦女伯爵之塔、圣尼古拉之塔以及靠近圣安东尼城门楼的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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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攻的无情本质使守军的处境岌岌可危,这也正是其目的:一队队士兵协同一致地拉拽牵引式投石机的炮索,抛杆不停地起落,石块撞击着城墙,永不停息的噪声,遮天蔽日呼啸而来的箭雨,步步推进的防护屏障,地底之下酝酿的未知危险。饱受轰炸的心理影响以及沿着整个城墙日夜不停地守卫工作都大大消耗了人们的精力和士气。不能有丝毫松懈。数量优势起了决定性作用。通过运用部队进行纪律严格的轮换,哈利勒能够奢侈地施加不间断的压力。正如“推罗的圣殿骑士”所观察到的一样:“撒拉森人每天都焕然一新地上阵,因为他们的人数是如此之多。”[20] 到4月中旬,已经有太多的不利因素让这座城市的保卫者们感到担忧。很明显,在阿卡坚固的城墙后面坐视局势恶化是不大可能拯救这座城市的。他们将不得不展开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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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作者在本文中广泛用到trebuchet一词,有时泛指所有种类的投石机,有时专指配重式投石机,本书中已根据具体语境加以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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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Abu’l-Fida. The Memoirs of a Syrian Prince ,ed. and trans. P.M.Holt,Wiesbaden,1983,p.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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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为了与本文中的“牵引式配重投石机”相区分(两种类型投石机的英文名称都是trebuchet),将这种新型配重投石机译为“机械式配重投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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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hevedden,Paul E.‘The Invention of the Counterweight Trebuchet:a Study in Cultural Diffusion’,Dumbarton Oaks Papers ,no.54,2000,p.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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