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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6071 1708年在伦敦出版的对开本大小的《英国新剧场》(Nouveau theatre de la Grande Bretagne,基普和尼弗),可称为最全面的英国郡县图解。开章第一篇描述了林林总总的乡村别墅,是用法语写的。这样一来,就拉开了文化精英与印刷图像的距离——这本图解是为文化精英们量身定造;而图像的语言形式更为民主,易于理解。达官贵人预付订金以确保他们的乡村别墅能够入选,被描画出来或雕版印刷出来。80幅的对开图画(45×30cm)下面附有英语说明,写出业主冗长的头衔和等级。[5](出版者是否意识到如果不用明白易懂的语言点出入选者在文化等级中的位置,那他入选在《英国新剧场》里就没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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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6073 显而易见,这些宫殿和乡村别墅的鸟瞰图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人如其屋,居住在乡间的精英们也主宰着当地的社会、政治和经济(见图1和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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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6075 当波弗特公爵在巴德明顿正门后的沙龙用餐时,他正处在条条林荫大道的汇聚点上,这些林荫大道伸向周边的乡村。这象征着当地所有的权力和影响之路都要向他汇聚——他不仅是一个大地主和古老世家的继承人,而且是威尔士的郡长和议长(吉鲁阿尔1980: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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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6077 翻看第一版《新剧场》里一幅又一幅图画,看着一个又一个别墅的景色:俨然而立的树木、修剪齐整的灌木,对称摆放的胸像及一排排雕像,你会忽然觉得它们像沉默的观众,等待着空旷的巴洛克式花园里空荡荡的舞台被激活。画面上偶尔会出现一群男人在玩滚球,一两个人在宽敞的路上踱步,骑马的随从紧跟着奇异的马车,马和猎犬跑过远处的田野。但大多时候,这些风景里空无一人(见图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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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6079 即使在以农耕为背景的绘画中,人烟也很稀少。鲜有耕作者出现,即便有,即便在收获季节,有大量农活需要劳动者来完成,也只见寥寥几个男女在广阔无垠的田野上收割,好像永远也干不完手上的活计。[6]无论是收割,耙草,还是装运,他们实际上和比喻意义上都是外围的点缀——身处画面的远处,秩序井然的庄园的边缘,在堪为国家堡垒的地产的外沿(见图7,图8)。这种乡村绘画忽略了构成风景基础的人类劳动,留下太多需要解释的空白,而这一解释与最终人们进入风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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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6081 《新剧场》可以作为一本政治的而不只是美学的文本来阅读。能得到这种鸟瞰图的人不是订户或购买者,就是接受赠书的赞助团体的成员。他们很清楚收割是非常艰巨的农活。绘画表现了收割时节,但劳动者缺席,这一现象并非只是艺术的疏漏。整个策划取材意在地形描摹。[7]一些学者把劳动者的缺席归结于拥有地产的精英对于偏爱之风景的怀旧(普林斯1988;巴莱尔1980),而另一些学者认为这种缺席是对集体行动的害怕,或上层建筑的意识形态的功能表现(伯明翰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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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6083 综合上述观点,可以有这样一种看法:含有剧场隐喻的印刷品既是一种内部流行的风景理念表达,负载了一个统治阶级的社会印记,它们也是向外传播那种理念的方式。此外,我们认为,劳动和劳动者的缺席现象说明了上流社会与底层人民之间的不和谐:一边是井然有序的别墅花园里放射状分布的大量雕像和胸像,一边是零星散布在田野四处弯腰干活的少数农业劳动者。一方是另一方的反衬。从下面引文中,我们可以发现诡态(grotesque)就是“以排他的方式,从位于高处、内部和中心的视角指认谁是边缘人、底层和外来者”(斯塔里布莱斯和怀特1986:22—23)。巴赫金对于高低范畴的探究有重要启发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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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6085 大众狂欢中的人类身体与凝固为古典雕像的人类身体大相径庭……他注意到两种身体图像象征着两种完全对立的存在状态。首先,古典雕像过去总是放置在柱基上,意味着它是高高在上的、静止的、不朽的。柱基或底座这一基本事实标志着古典雕像具有完全不同的身体概念,与多样丰富的、总是构成喧闹群体一部分的诡态身体(grotesque body)概念完全相异。对比之下,古典雕像是超验个人主义的光辉中心。“座基上”的雕像凌驾于观赏者和公众之上,使他们被动生出仰慕之心……诡态身体则突出了交换过程中活动的、分裂的、多重自我的欢乐主体,不可能脱离其社会背景或生态体系,而古典身体总是与它们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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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6087 (斯塔里布莱斯和怀特1986: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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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6089 巧隐于别墅中的超验个人主义,部分依靠农业基础而生,即使它同时也依靠贬抑“流汗的粗人”(希尔1992:129)。在描绘权威和社会等级的印刷品中,赋予了这种贬义更多象征价值,而且强化了印刷品意欲建立的身份意识。有意义的是,支撑乡村、别墅和别墅生活方式的财富的真正来源不再完全由农业劳动提供,还由包括贸易、商业甚至工业在内的其他产业提供。在此探讨的印刷品剧场也帮助模糊了这些生钱之道的社会关系,使财富隐匿在土地的修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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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6091 印刷品里的“乡村”有两层含义:国家的疆土和生产农产品的土地。鸟瞰图的剧场横跨了这些相联接的权力领域——在此,财富、疆域、社会精英聚合在一起,形成了权力的双重印记:乡村别墅作为国家疆土的本地化的形式被反复呈现,而作为物质文化的《剧场》则是展现“乡村”成员类别之间以及内部社会身份的手段。在文化意象的交互强化的过程中,国家与以政治和经济方式代表国家的人们通过土地得以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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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6093 后来《新剧场》的开本缩小(从原来的45×30cm变成23×36cm),但新的版本参差繁杂,容量不断增加[8],从1708年的一卷本变成1715年的五卷本,18世纪20年代又推出新版本。此书的走俏说明17世纪末期到18世纪中期越来越多的乡绅拥有土地和乡村别墅,也显示了深谙建筑之道对于乡绅的重要性。别墅印刷品在赞助人圈内传播,使得入选《新剧场》的达人和别墅进一步增加[9]。文化资本和风景不可分割地纠结在一起。商业财富本身不能成为文化资本,但却提供了获取文化资本的方式。随着商业精英购买贵族头衔,财产取代了血统而成为国家文化的领导力量,此时英国乡村别墅的风景也就成为这些权力具体化的表现(奥维格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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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6095 银行家亨利·霍尔二世(Henry Hoare II,1705—1785)就资助了贵族们18世纪早期风景再造的狂热(伍德布里奇1989)。《新剧场》所描摹的中轴布局的巴洛克式花园和林地被开阔的伪自然主义的林园(parkland)所取代。大量放贷和从事奴隶贸易给霍尔带来滚滚钱财,使他能够投资建造自己位于威尔特郡的斯托尔德庄园的主要景观。现在被称为英国国民托管组织(National Trust)“皇冠上的珠宝”的斯托尔海德,按照罗马风格重建,是阿卡狄亚的华美翻版(见图9,图10)。霍尔成功地将奴隶财产转换成庄园地位,把物质形式赋予“心灵铸造的镣铐”(布莱克1794,阿伯拉姆1986)中新的一环,遂使建立在国外的奴役或国内的贫穷之上的社会关系隐匿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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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6100 图1 图版12《大不列颠新剧场》,“波弗特公爵的别墅之一,格洛斯特郡的巴德明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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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6105 图2 图版12《大不列颠新剧场》,“波弗特公爵的别墅之一,格洛斯特郡的巴德明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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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6110 图3 图版41(局部),《大不列颠新剧场》,“威斯特摩兰郡的劳瑟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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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46115 图4 图版58(局部),《大不列颠新剧场》,“剑桥郡……哈特利·圣乔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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