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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离港那天发表在《文艺》上向读者辞行的《自白》,可以看出我对那个刊物的依恋之情。它曾经是我在创作上的摇篮,也是我平生头一份独当一面的工作。四年来,在我的经营之下,为许多同一辈的朋友提供了发表作品的园地。我坚信这把火炬将在杨刚的掌握下,更能发出光亮,壮大抗战的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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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在轮船的叹息声中告别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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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离开故人故土,而且朝着那样一座转瞬之间就要爆发的火山行进,一切都是渺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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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清晨,是杨刚陪我渡海去九龙的。她揣给我一份刚从机器房取来的当天的《大公报》,我那篇《自白》占了副刊的全部篇幅。我们来到阿米拉斯号轮停泊的码头时,穿一身紫的雪妮早已等在那里了。我为她们介绍了一下,三人就分头提着我那点行李,上了舷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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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身移动之前,先长啸一声,像是叹息,又仿佛是个走夜路的人为自己壮胆。它恰似由这座距烽火还很远的岛屿,航向一座浓烟滚滚、即将爆发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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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后瞥了一眼港九海面,望着远远站在码头上的人影,觉得自己是从一个感叹号驶向一个问号,从已知的多难的祖国,航向一个未知的陌生的异国,带着辛酸和惆怅,走向战云密布的远方,走向不可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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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第二章 朝着纳粹点燃的欧战火山航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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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九二八年我就开始坐船。可我只坐过那种跑沿海的小货轮,而且坐的总是统舱。这是我头回坐上远洋客轮。那么大,那么豪华,我不啻是从荒僻的小乡村来到了大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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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的远洋生活与我的船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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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船员都穿着白制服,还有金丝领章。坐的虽是三等舱,舱里倒也宽敞干净。床单、枕巾都是洁白的,小桌上还有饮水设备。同舱的除了一个有着亚麻色头发的白种青年,其余都是中国人。两个广东口音的,一个去新加坡,另一个去科伦坡。我特别感到亲切的是睡在上铺的那位姓王的山东人,三十四五岁,长得肥头大耳,讲话爽快。他自我介绍说是在鹿特丹开北方饭馆的。这趟回来探亲,天天看报,心里总不踏实。看光景欧洲也要打起来,所以赶紧买票回去,照看自己那份小本生意。尽管萍水相逢,由于都是黄河以北的,彼此语言相通,仿佛就是乡亲了。他听说我这是初次出远门,就豪爽地说:“这条航线俺不晓得往返跑过多少趟了。既然要一直同路到巴黎才分手,就交个朋友吧。”接着他就老弟长老弟短地叫起我来。乍出远门,我也暗自庆幸自己逢上这么一位一见如故的旅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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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边布置那个将要住上一个月的窝窝,一边同老王攀谈,问他这么大船,准有电影看吧——那阵子我最迷美国电影了。他很同情我这个乡巴佬的好奇心,说:“老弟,等会儿俺带你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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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它豪华,倒一点不假。大餐间里地板漆得锃亮,枝形吊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吸烟室里一张张皮沙发宽大舒适,花瓶里插着各色鲜花。使我惊异的是,偌大一条远航轮,却空荡荡的没几个乘客。甲板上有个穿短裤的中年男人叼着烟斗在对海发呆,过道长椅上坐着个褐发妇人,怀里抱着个娃娃,一脸的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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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波尔多”麻醉不了的一船忧心与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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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饭前就传出:三等舱客改在头等餐间用饭。原来这条可以搭上千名乘客的巨轮,眼下客人统共还不到两百。大部分旅客看到欧洲局势紧张,都临时退了票。这样打破等级界限,其实是为了厨师的便利。老王听了高兴得恍若中了头彩,眉飞色舞地说:“这条航线来回跑了这么多趟,俺可是头一回捡到这么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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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甲板过道正围聚着几个西方乘客,个个面呈紧张神色,专心致志地倾听着无线电广播。我只听到喇叭里说:“纳粹德国的飞机,今晨俯冲轰炸波兰首都华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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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不懂事的娃娃还在捉迷藏,打打闹闹,可成人大多紧锁双眉,在想心思。经历过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本能地预感着不祥。可我们舱里那个亚麻色头发、满脸雀斑的青年,却泰然自若地吹着口哨到处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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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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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餐间,我同老王就找了个僻静角落坐下来,四下里打量着。我们两个不期然而然地都在默数着黄皮肤的乘客——将近五十名。餐间里灯光是灿烂的,气氛却是沉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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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兴致蛮高。他告诉我,坐法国船最大的享受就是喝他们的波尔多——管够!果然,他喝完一瓶又招呼茶房再添来。我喝了不到半瓶,人就已经醉醺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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