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驶进地中海后,船上灯火管制执行得越发严格了。舱内窗口全遮上黑布,扩音器一遍又一遍地通知:日落后严禁在甲板上点火吸烟,违者当奸细论处。同时,早晨的救生演习也不再那么松松垮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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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理发间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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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离克里特岛和爱琴海还很远,我却感到自己已徜徉在欧洲文明的摇篮里了。阿拉伯天空的星星那么低矮,好像伸手就摘得着,地中海的水澄蓝得使人兴起远古的幽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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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将近一个月了,头发长得难受。抵马赛的前一天,我想在船上理个发。我老早就留意到二楼拐角处有个理发间。探头一望,里面空荡荡的,一个留仁丹胡子的理发师正在对镜为自己刮着脸。我问:“可以给我理理发吗?”仁丹胡子斜睨了我一眼。显然我是不受欢迎的。然而椅子空着,他闲着,又没法拒绝给我理。他就朝一把椅子努努嘴,我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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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看样子三十上下,属于兵役年龄。可是他并不像旁的欧洲旅客那么愁眉不展。他边为我剪发,边低声吹着口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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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到一半光景,门口有了动静。我从镜中瞥见那位去南非结婚的妙龄女郎探头向他打起招呼。理发师理直气壮地把剪刀往小桌上一掼,就笑嘻嘻地迎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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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不是寒暄几句。两人先是拥抱,接着就接吻。然后把我撂在一旁,喁喁讲起情话来了。“文革”时,每听到人们被剃成阴阳头,这件往事就兜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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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多么后悔跑来理这个头!如今真是进退维谷。抬脚走掉,以示抗议又不成——到马赛街上,我岂不成个怪物!只好憋着一肚子气坐在那里,等他们说够亲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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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舱里,我把理发间的遭遇向老王说了。“马上就结婚的人,怎么还这样干!”老王说:“这算什么,那天他俩还睡了觉,给人撞上了呢!”我表示不解,老王嫌我大惊小怪,说对洋人来说,干这种事儿就跟吃饭一样重要。“你在空肚皮的人面前摆一盘白肉,他能不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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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赛停泊的半天,除了看波兰被炸的新闻片外,时间都消磨在逛市容上了,但我更爱在巴黎遛大街。那是蒙蒙细雨的早晨,落叶静悄悄地躺在路边。我踏着落叶,沿了塞纳河畔漫步。书摊都上了锁,许多店铺门口挂了牌:应征入伍,停止营业。拉丁区里的中国馆子到十二点还没人上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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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巴黎:他要去妓馆,我要去圣母院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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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这位了解西方世界的老乡相处了一个月,最后分手却分得十分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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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行程,我们将只同路到巴黎。从那里,他就将北上荷兰,我则要跨过英吉利海峡,奔向我工作的地方。尽管两人兴趣迥异,毕竟同行了这么一程,多少也有些乡谊。我很想愉快地同他握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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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路总想向我炫耀他对欧洲、对西方的熟稔。他的阅历确实不少。一到巴黎,他就说这里的“玻璃房子”可不能不去一趟。我知道他指的就是妓馆。我记起一九二六年在北新书局校对《吴稚晖论文集》时,其中有一段关于巴黎妓馆的描绘:一个个赤条条的女人,一边卖弄风情,一边供嫖客挑选。我告诉老王,我从小就怕梅毒。小学时眼睁睁看到过一个十分要好的同学,忽然间双腿锯掉了,都是他那好嫖的老子造下的孽。我说:“除了妓馆,巴黎总还有旁的可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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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在老王心目中,巴黎最有看头的大概就是这种地方了。如今,把这个项目排除掉,他可就为难了。他领我去了他满口夸耀的Grande Magazine,那不过是比上海先施、永安规模大一些的百货公司罢了。接着,我们上了埃菲尔铁塔,又在凯旋门旁边的月亮公园里,看了一个躺在棺材形长玻璃匣里活生生的裸体女人。老王扒住匣子,看个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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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了半天,我问他怎么不去看看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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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了一愣,说:“外国嘛,到处都是教堂,你到英国去看,还不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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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显然不晓得圣母院在哪儿。我就一路用蹩脚的法语向行人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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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轮到我做导游了。他一边走一边抱怨:“去那黑咕隆咚的地方干啥!”想来他既没读过雨果的《巴黎圣母院》,也没看过电影《钟楼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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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居然找到了耸立着一对哥特式塔楼的圣母院。他也许以为我是个天主教徒,就不耐烦地说:“老弟,俺可不进去。你去请个安就出来,俺在外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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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气鼓鼓地坐在自己的手提包上,朝我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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