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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00 我同这位了解西方世界的老乡相处了一个月,最后分手却分得十分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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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02 按照行程,我们将只同路到巴黎。从那里,他就将北上荷兰,我则要跨过英吉利海峡,奔向我工作的地方。尽管两人兴趣迥异,毕竟同行了这么一程,多少也有些乡谊。我很想愉快地同他握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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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04 他一路总想向我炫耀他对欧洲、对西方的熟稔。他的阅历确实不少。一到巴黎,他就说这里的“玻璃房子”可不能不去一趟。我知道他指的就是妓馆。我记起一九二六年在北新书局校对《吴稚晖论文集》时,其中有一段关于巴黎妓馆的描绘:一个个赤条条的女人,一边卖弄风情,一边供嫖客挑选。我告诉老王,我从小就怕梅毒。小学时眼睁睁看到过一个十分要好的同学,忽然间双腿锯掉了,都是他那好嫖的老子造下的孽。我说:“除了妓馆,巴黎总还有旁的可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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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06 可在老王心目中,巴黎最有看头的大概就是这种地方了。如今,把这个项目排除掉,他可就为难了。他领我去了他满口夸耀的Grande Magazine,那不过是比上海先施、永安规模大一些的百货公司罢了。接着,我们上了埃菲尔铁塔,又在凯旋门旁边的月亮公园里,看了一个躺在棺材形长玻璃匣里活生生的裸体女人。老王扒住匣子,看个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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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08 转了半天,我问他怎么不去看看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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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10 他听了一愣,说:“外国嘛,到处都是教堂,你到英国去看,还不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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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12 他显然不晓得圣母院在哪儿。我就一路用蹩脚的法语向行人打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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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14 这回轮到我做导游了。他一边走一边抱怨:“去那黑咕隆咚的地方干啥!”想来他既没读过雨果的《巴黎圣母院》,也没看过电影《钟楼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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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16 我们居然找到了耸立着一对哥特式塔楼的圣母院。他也许以为我是个天主教徒,就不耐烦地说:“老弟,俺可不进去。你去请个安就出来,俺在外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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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18 他气鼓鼓地坐在自己的手提包上,朝我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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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20 我蹑手蹑脚地踱了进去。里面阴森森的,弥漫着幽香,使我感到无限神秘。教堂的穹顶可比家里寺庙的大雄宝殿巍峨多了。肃穆、庄严,走在里头使人觉得卑微渺小。两旁彩色玻璃窗上,拼凑出《圣经》里的人物形象。一些工人正在祭台周围堆积着沙袋。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低垂着头,愁容满面,无助地望着祭台下那些背着防空面具在祈祷着的善男信女。他们要么在祷告天主扑灭这场已经燃起的战火,要么在祝愿法兰西在这刚爆发的战争中取胜。在侧面一间小教堂里,正在举行一台黑弥撒。中间放着一口棺材,那好像象征着人类二十年来的一场和平好梦的破碎。披着黑袈裟的主教在摇晃一只檀香炉,像在祝福吊丧者,又似在向死者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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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22 忽然我记起等在教堂门外的老王了,就赶紧奔出教堂,但他早已无影无踪。一看表,我竟然在教堂里盘桓了足足两个钟头。相处了一个月的旅伴,就这么不辞而别,未免感到惆怅。我后悔甚至没同他交换一下住址。转念一想,即便交换了,在信中我们又有啥可谈的呢?仅靠肤色和国籍,人与人是不可能有共同语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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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27 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1706350040]
1706350628 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在法国,只准讲法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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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30 为了图上车方便,我在巴黎北站找了一家小客栈下榻。正像西方小说里所描写的那样,楼梯窄,天花板矮,房间发霉,老板娘又胖又凶。当我正和中国驻法使馆一位朋友通电话时,她突然从背后抓住我的双臂,把话筒抢过去,瞪圆了两只金鱼眼,责问我说的是哪国话。我告诉她是中国话。这胖婆子使劲把电话挂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地,嚷道:“在法国,只准讲法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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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32 晚间在火车站上,一幕惨景映入眼帘。巴黎北站人山人海。情妇、妻子、母亲,一个个都挤在人群里,两眼发直,用手抓住全副武装的英雄——马其诺的战士。我看到一个送儿子的妈妈,千嘱咐万叮咛,紧紧地又抱又吻,临了又递了个小手巾包给他。儿子已消失到队伍里了,她却还依依不舍地站在那里,边嚷边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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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34 英法间的轮渡共有三四个,这时我考虑的不是哪条安全些,而是哪条还畅通着。我在车站饮食摊上吃了点三明治、咂了杯苹果酒之后,就登上开往布伦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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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36 巴黎郊外起伏的丘陵、菜圃、枫林太媚人了,恍若塞尚的风景水彩。我完全不晓得当晚将歇在哪里。快到布伦时,才开始物色去伦敦的旅伴。运气不错,我挑的刚好是英法间仅通的一条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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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38 地图有时令人捉摸不定。有些地方在图上看来很近,走起来路却长得很。红海就比地图上所标的长多了。但英吉利海峡却又近得出乎意料。船开出这“怒海”半个小时,不列颠的福克斯通港口便遥遥在望了。我不禁联想到由南京到浦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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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43 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1706350041]
1706350644 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过关时遇到一位雅典女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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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46 距离不长,可英吉利海峡的风浪大得吓人。船忽而像爬上峻岭,忽而又跌入深谷。我几次想出舱门观赏一下把英国同欧陆隔开的这道海上长城,可甲板上根本站不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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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0648 我挨个儿打量了一下同船的乘客,这回我可是唯一黄皮肤的了。乘客多半是去大陆度夏或上学的英国人。有一家人是刚从瑞士回来的,母亲一个劲儿地跟孩子们说着并不高明的法语,为的是不白花这笔度假费用。也有在大陆侨居的,他们想必认为,同样是受难,回到自己家乡毕竟比流落在异邦心里踏实,并有同祖国共存亡的慰藉,所以才匆忙赶回英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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