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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乾与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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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去英国友人家度周末,晚饭后往往有个节目:朗读。这真是一种十分高雅的节目,也是一种小规模的戏剧表演。我听过狄更斯、乔治·艾略特和盖斯凯尔夫人小说的朗读。读得绘声绘色,大大增强了我对原作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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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读剧会”也是由行家来朗读,自己只消坐在那里欣赏,岂料参加进去后,每次读剧都事先由学会秘书长分配角色,不能光带着耳朵去听。我向来不擅长模拟表演,如今还要模仿一两百年前的英国人——即便是个仆役的角色,也是难以胜任的。每次轮到我时,总有些结结巴巴,十分狼狈。然而通过参加那个学会,我认识到文字流畅上口的重要性。有时写完一篇东西,常自己先朗读上一遍,看看中间有没有疙瘩,或者语感上有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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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学会都是自发组成的,多在晚间宿舍里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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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罗素、李约瑟邀我吃茶;与轰炸机驾驶员的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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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会在英国社会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在战时,由于食物配给的严峻,请饭不易办,茶会变得更为流行。在剑桥的两年,我每周都要赴几次茶会,有学院内部师生或同学间互请的,也有本学院以外的,例如三一学院的著名哲学家罗素以及正在研究中国科技史的李约瑟,都常邀我去吃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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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茶叶和糖都属配给项目,赴茶会时,照例要自带茶叶和糖各一包,一进门就交给东道主。这里既表现了在物质匮乏的情况下,英国人继续开展正常社交活动的韧劲,同时也体现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体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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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我接到一个邀请。茶会主人是曾经在剑桥读过书的青年。那时他已应征入伍,并且成为一架轰炸机的驾驶员。他在剑桥租了一套房间。没有飞行任务时,他就脱下军装回到自己精神上的故乡,过学生生活。他喜写诗,是托·斯·艾略特的崇拜者。我曾把带去的一本赵萝蕤译的《荒原》送给了他。在我们的多次交谈中,我感到他只是不愿当个“逃兵”,才服兵役的。他对战争有不少保留。他认为两次大战都是欧洲人的自杀行为。他说,人类的希望在东方。“希望你们创出一种把物质力量和精神价值结合起来的一种文明。”他几次奉命去炸意大利。他常向我诉说自己内心的矛盾。每次炸弹丢下去,他都有犯罪的感觉。有一次我去赴他的茶会,可门上了锁。而且,从那以后再也没露面。他就那样被战争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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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剑河边上的狂欢节与牧歌音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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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每学年分作三个学期,每个学期都有盛大的节日。第一个学期(圣米迦勒)有圣诞节,第二学期(四旬斋)有一年一度同牛津的赛船,第三学期(复活节)有“五月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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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二年与英国朋友合影(第二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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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晚上,我被邀去参加晚会。我整个沉浸在歌声和酒气中了。午夜归来,记得我在日记中比较了东西方的饮酒心理。西方人不能理解为什么中国人划拳,喝酒的倒是输方。饮酒成了惩罚。平时饮酒,也往往以灌醉对方为快。西方人则不然。一到节日,必狂饮,真是不醉不归。在狂欢节上,我这个行孔子中庸之道的东方人,则尽一切力量要保持住自己的清醒。事实上,连这么克制,我还总是一路扶着墙走回宿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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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节”也是少男少女的恋爱节,可我更喜欢剑河边上举行的牧歌音乐会(Madrigals)。演唱者是童声唱诗班。娃娃们照例穿上白色罩衫,系着红领带,唱的大都是十六世纪的英国牧歌。春暖花开,剑河上漂起成百支蜡烛,随着清脆嘹亮的歌声,顺流而下。这时,凝视着点点烛光,忘记了战争,忘记了一切烦恼,心魂整个沉浸在伊丽莎白时代的英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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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九年在剑桥与中国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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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当时有两家剧院,时常有第一流的伦敦戏班子作艺术水平很高的演出,票价比伦敦的低廉,而且可以预订。欧洲古典歌剧,英国的轻歌剧,芭蕾舞……我知道回国后就只有好莱坞电影可看了,所以很少去看电影,总是倾囊去预订戏票。每看一场戏,不啻是上了一堂精湛的艺术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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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二年春萧乾与旅英马来西亚华侨同学林苍祐(后任马来西亚梹州首席部长)泛舟于苏格兰雷梦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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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剑桥的两年期间,时常应邀去英国友人家度周末。假期也曾应马来亚华侨同学的邀请,为他们开过汉语学习班,从而和在爱丁堡学医的林苍祐结为好友。我们都参加了英国的青年旅行会(youth hostel)。这是一种比较艰苦但最经济的旅行方式。入会只消交一个先令的会费。该会在全英各名胜地均设有廉价宿舍。住进后,得帮帮厨,除了雨天,清早八点就锁上门,不得勾留。苍祐和我就各自背了个背包,踏遍了苏格兰中部特拉撒哈的丘陵地带。一九八五年一月洁若和我去苍祐(如今他是马来西亚槟州的首席部长了)家作客时,他还记起一次我们二人在一个小镇上等汽车时,发现对面一幢小楼上正有位女画家托着画板在为我们速写。大概从未有中国人到过那样偏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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