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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上没有照明,卧铺硬邦邦。可是比起那些难民车来,总算舒服多了。至少能披上呢大氅,睡上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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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南希后,才知道这里的司令部已变成后方指挥部了,部队在两天前就已开走,真是势如破竹啊。参谋长告诉我,敌人在萨尔地区还拼了一下,接着就朝莱茵兰退去了。他要我快点追上去,也许还赶得上强渡莱茵河的战斗。然后,他摇了一阵子电话,告诉我第七军昨夜已经攻进德境。负责接待记者的联络组(PRO)眼下还在法德交界的萨尔格门。只有追上联络组,我才算有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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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也没有交通工具,要我自己去找。我就拎起背包,沿着他指的方向走去。还好,没走多远,我就搭上了一辆吉普,可在一个十字路口,他要向南拐,就说声“祝你好运”,把我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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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进村子,不见居民,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一条瘦狗在四处觅食。这时我才记起自己的肚子也是空空的。打仗时,军衣用处可大啦,它既是身份证——哨兵见了我还敬礼呢,又可以凭它来吃四方。我信步走进一座军营的厨房。戴雪白高帽的厨师什么也没问,就给了我两大片面包,并且抄起铁勺往上面舀了一大勺肉末。我喝了杯冷水,朝他摆摆手说:“到前线去啦。”他咧嘴朝我敬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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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尝到云游僧的自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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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沿着通往德国的马路大踏步走去,每听到马达声,就回头翘起大拇指。车一慢下来,我就扬声问:“去萨尔格门?”问了几回,居然就碰上个十辆一组的车队,车上装满了炸桥用的黄色炸药,驾驶员清一色是黑人。我跳上驾驶室,坐在助手席上。他友善地朝我点了点头,嘴里继续嚼着口香糖,哼着什么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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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气不错,傍晚在萨尔格门找到了联络组。他们正等天明向德国进发呢。在饭厅,一个刚从前沿回来的军官眯着眼警告我说:“莱茵河的酒管你喝个够,可就别碰那边的女人。初犯,士兵罚五十五美元,军官罚二百九十美元。再犯就交军事法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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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我就精神抖擞地上了卡车。兴奋啊,过了桥便是德国了,第七军终于被我撵上了。我将加入反法西斯盟军的伟大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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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德国人的身上无论死活全掛白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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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多少带有赌博性。这个运载黄色炸药的车队只要一辆被炸,其他九辆也会同归于尽。可希特勒把他那点有限的资源全孤注一掷地耗在他那两件“秘密武器”上了。如今,他派不出飞机来阻挡我们进入他的国土了。我们就像开入无人之境。宽阔平坦的希特勒公路两旁,忽而是一望无际的赭色丘陵,忽而是浓绿的松林。路上过的不是难民就是俘虏,个个身上都别着个表示投降的白布条。一座座村庄满目疮痍。田里,被击毁的坦克下面堆积着人和马的尸体。车队开进较为完整的霍姆贝格市时,只见家家都在门上悬起白旗。有些同边界那边沾亲带故的,还神气地挂起三色旗来。集中营里放出的囚犯,一律用粉笔在背上写下各自的国籍:希腊、比利时、波兰等等。他们虽然形容枯槁,但个个都泛着翻了身的骄傲笑容,庆幸能活到纳粹溃败下来的这一天。相形之下,德国居民则低头沉默,有的还瞪大了眼睛,流露出愤懑心情。是对攻进来的盟军呢,还是对把他们拖到这般地步的希特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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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们到达戈施苔。这时,第七军司令部已经又推进到沃尔姆斯了。一路上,卡车运的大多是浮桥材料。看来今夜也许就要抢渡莱茵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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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们又开吉普前往曼海姆。这一带,由于纳粹部队已精疲力竭,没怎么抵抗就逃之夭夭,所以破坏较少。路上只见工程队在拆除狼牙般的反坦克路障。拖着高射炮的卡车一列列地朝莱茵河开去。路旁时见扶老携幼的难民,成群结队,络绎不绝。他们寻找小树林作栖身之所。在折向我们驻扎的小村时,由坡上可以望见前边一片滚滚灰烟。那必然就是抢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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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记者上前线,就得钻战壕,在枪林弹雨里出生入死,可这里比在飞弹攻击下的伦敦宁静多了,也安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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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驻扎在一家出版社。老板和职工自然早已跑光了。楼下堆满了纸张,藏书室的书架上排列着歌德、海涅、席勒诸大师的全集,统统是珍本。有人从办公室里还翻到这家老板的纳粹党证,发现一周前他还在交党费。他大概再也没料到,这么快战火就烧到自己家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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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茵酒是有名的,这个村子就有两口酒窖,成箱成箱地堆在地窑里。上校联络官发话了:“咱们开它两打。”于是,一个来自路易斯安那的美国记者坐在钢琴凳上就弹起小调来。我们一边喝,一边唱。午夜醒来才听到隆隆炮声。纳粹在莱茵河作最后的挣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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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莱茵河,美军士兵挤在突击船上,前方是德军密集的火力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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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来的多是英、美及瑞士的大通讯社记者。我在考虑自己这个孤家寡人的采访计划。去抢战局的热门新闻我肯定抢不过他们。一个电传,他们的消息就能直接拍回总部,然后就传布到全世界了。我则只能先拍给伦敦,再由高尔太太转发到重庆。时间上我也处于绝对劣势。我决定不去傻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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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设想远东大反攻时,中国军队可能也在日本本土登陆——当时,自然没料到美国会拿出原子弹,更没想到日本将由美军独家占领,中国只能坐在审判战犯的法庭上摆摆样子。我计划采访一下美军临时组成的军政府,就向联络官要了一辆吉普,他还派了一名上尉做向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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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莱茵河畔四下驰骋,踏访了几座村镇:葡萄园荒芜了,被炸毁的坦克如硬壳虫般地在田地上东倒西歪,旁边躺着戴钢盔的尸骸。饥饿的军马和饥饿的人群在山坡上徘徊。各村镇的党部是军政府搜索的第一个目标。有的头目逃走时,慌张得连假牙都没顾得上戴,还撂在抽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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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往伦敦办事处发了几封关于军政府的电报。不知是高尔太太还是伦敦电报局把次序弄颠倒了。由于是来自前线的,重庆还是照登了,回伦敦后一看报,真令我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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