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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20 就我个人而言,我并不怎么热衷于采访据说将于十月在纽伦堡举行的纳粹战犯审判。但是既然当了记者,守在欧洲战场这个岗哨上,我总不能佯作没这件事。就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善后而言,这还是件意义重大的壮举:不是把歹徒不声不响地枪毙掉,而是让他们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并且准许有辩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来受审,然后根据最后判决来处理。这本身就表现了民主国家与纳粹罪恶集团做法的截然不同。而且审判过程也就是揭露他们的过程,必然会带来深刻的教育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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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22 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1706350137]
1706352423 战后世界的现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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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25 十月五日上午十一点,我由伦敦乘飞机先赴法兰克福。今番是和平时期的旅行了,坐的不再是硬邦邦的运输机,而是架绿色的德蔻塔客机。座位上还事先放好一匣冷餐:三明治、甜点心、四块糖果和一个西红柿。纸匣上有趣地印着一幅从古籍上影印的图案,下书“十七世纪的飞行观念”。画的是一具大木架,上系十四只巨鸟。架子下方坐着驾驶员,手挥布帆,以左右方向。同机的多是善后救济总署工作人员,也有几名军人。我是唯一的战地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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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27 机翼下的英吉利海峡,法国的农村以至莱茵兰的树林,都是我曾跑过的地方。这次又从空中俯瞰一下,深切体会到和平时期的美好。可不知人们要多少时候才能把下面的废墟再变成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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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32 在德国纽伦堡举行的国际战争犯罪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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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34 下了飞机,瞥见机场上正停放着一架巨型客机。通身以红蓝二色画着作为美国国徽的巨鹰,这庞大银物身上还用英俄文标着“美利坚”字样,使人感到战后世界的现实:以权力威慑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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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36 吉普把我载到距机场十二英里的威斯巴登,住进绿林饭店。这城虽不大,由于它有温泉,曾是沙皇以及各国贵胄的消暑盛地,有华丽的歌剧院和音乐厅。艾森豪威尔将军原打算胜利后把盟军总部设在此地,所以一直没把它作为轰炸目标。不幸,一次由于盟军驾驶员的失误,它终于也没能完全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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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38 走出旅馆,便来到市中心的广场。迎面,一座哥特式教堂的塔顶已倾斜下来,喷泉旁的俾斯麦铜像却依然挺立在石座上。四周蹲踞着的雄狮及和平天使都东倒西歪了。几个戴了美军钢盔的顽童一边啃着黑面包,一边在玩着捉迷藏。朱唇披发的女郎挽着美国兵的胳膊,嚼着口香糖,在闲荡着。残瓦堆积如山的街巷里,正有男人砍着木柴。能干的主妇提篮携袋,在旁边等着买劈好的柴。面包坊前排着老长的队。战犯监禁所四周围着铁蒺藜。一辆囚车停下来,路人就立即围观,想知道关在里面的是什么纳粹官儿。身经两次战败的老人溜着墙边踟蹰,背了书包的儿童还在跳跳蹦蹦。天晓得他们长大了,世界又将成个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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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40 晚十点,忽闻汽笛声响。戒严了,没有通行证的德国人就不得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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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42 清早,我沿着湿漉漉的碎石子路去散步。蓦地传来一阵深沉悲壮的风琴声。原来那座钟塔已倾斜的教堂里,一名少年正坐在凳上练习。教堂大门被炸裂了,用石头堵起。墙上画着个指向地窖的白色箭头。空袭期间,那里曾充当避难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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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44 走过市政厅,看见山墙上有些石雕还是完好的。途中,我东问西问,就向莱茵河畔走来。德国人喜欢保留他们用卵石铺成的路。两旁净是结着栗形果实的七叶树。这时,树梢已染成金黄,叶间刷刷作响,地上时有爆裂的果实坠下。马路上过的不是红十字会车子就是美军的游览车。走过小丘,远远望到了微微闪亮着的莱茵河以及对岸的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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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49 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1706350138]
1706352450 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莱茵河畔的难民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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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52 在多少诗歌和小说里,我读到过莱茵河的名字,仰慕过它那秀丽的风光。如果不是忽然奉召去美,三月间我本可以见到它——不过那时大概只能见到炮火下的它。如今,没有了隆隆的轰炸机,没有了耀武扬威的坦克。我是和平时期的一个巡礼者。这时,一位老者正倚杖望着一只风筝,河岸上栽着松柏,齐整得有如普鲁士的队伍。荒废了的码头周围正有几只海鸥在盘旋。“限乘一百九十人,请勿拥挤”的招牌显示着当年这里的繁荣。河浪不时冲击着多苔的岸边,汩汩作响。河身放射着暗淡的银光。当年熙来攘往的江滨旅社,这时大门已生了锈。临扛的阳台上悬起“美国红十字会”的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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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54 归途,在街角遇到一位黄面孔的行人。我试着用中文招呼了声“你好”。果然是位徐姓青田商人。承他引路,带我去参观了他栖身的救济总署临时难民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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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56 难民营由若干幢小楼组成。他指着一座白色的,说住的是波兰难民。旁边一座是希腊人的。难民们都把洗好的衣服晾在窗口。语言嘈杂,有如进了巴别塔。有的在吵架,有的也许在谈恋爱。总之,是个颇有生气的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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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58 徐君带我去看了他住的那幢。大部分是斯拉夫人。房里黑糊糊的,气味浓烈呛鼻。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妪正往面包上抹那才发下来的冷肉屑。几个小伙子边打闹,边烧着开水。房间凌乱不堪。厕所冒出的气味使我想到了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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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60 “铁托将军还是米海洛维支?”我问一个正切着面包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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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62 他把刀一剁,跷起大指回答说:“当然是铁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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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464 这时,进来一个会说英语的比利时年轻女人。她告诉我,一九四〇年纳粹抓她哥哥来此做苦工。她不放心,就硬跟了来。如今,哥哥死了,她嫁了个美国兵。她眉开眼笑地说,不久一有船,就把她接去俄亥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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