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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人间地狱:希特勒的杀人工厂达豪集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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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们又驱车直往达豪集中营。这是希特勒于一九三三年三月建造的第一座杀人工厂,也是在屠杀设备上最齐全的一座。二十八万无辜的男女曾在此丧生。这里也关过法国前总理布鲁姆、达拉第、奥地利总理舒斯尼格以及敢于公开反对希魔的德国牧师尼姆勒。如今,这里关押着五千多名党卫队队员。美国占领军正在集中营的一端修建着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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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逛东岳庙七十二司时看到的十八层地狱里的各种酷刑,跟这里的比起来就算不得什么了。东岳庙那些泥塑的刑罚只是为了儆世的,而这里的刑具上却血迹斑斑。毒瓦斯室外面竟写着“淋浴”。从天花板上那些莲蓬头里喷出来的却是毒气。用“洗澡”名义把囚犯骗进去后,便放毒气,无一幸免。从墙上那用指甲抠的一道道血迹,可以推想囚犯们临死曾做过怎样的挣扎。焚尸炉共四座,每座同时可烧六名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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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四年八月,萧乾(右一)重访达豪集中营遗迹纪念馆。中立者为文洁若。站在左边的是司机(他曾被囚禁在这座集中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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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焚尸室拐入小跨院,在这里曾施过更为恐怖的酷刑。沿墙两边各有九只狗笼。将囚犯推进院中后,一声警笛,笼门一齐开启,十八条狼犬就向受刑者扑来。连撕带咬,顷刻之间活生生的人就变成地上的一摊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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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还有吊打、枪决以及注射毒剂等等五花八门的刑罚,使人不忍卒睹。我感到人这种动物,倘若没有“法”的制约,对同类发起狠来,诚然比猛兽更为凶残。我痛恨世上一切靠特务及暴力来维持的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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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吉普穿过树林,走过阿尔卑斯山下的村落。我一声不响。车子开到台根湖畔,我就下车进了第三军的记者营。晚饭是奥地利式的。在一只酷似画家调颜料的那种盘子里,分放着烤牛肉和酸白菜。我食而不知其味,一直对着窗外的湖水发愣。入夜,直躺在床上,噩梦一个接一个地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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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豪一行,使我对人类丧失了不少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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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沿着阿尔卑斯山去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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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看大战犯的审判,还得再勾留一个多月,而那么大的新闻,通讯社肯定会有详尽的报道。我心里在盘算着值不值得。恰好在饭桌上碰到一位加利福尼亚来的海军上尉,他只身刚从北欧开吉普车来此,想沿着阿尔卑斯山,穿过美法两个占领区去巴黎。他的拖车上有干粮、汽油和帐幕。他正要找个旅伴。中国人和加利福尼亚人在这儿简直就是一半儿乡亲了。于是,我就同记者营打了个招呼,跟他结了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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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意志民族真爱艺术,巴伐利亚的村妇再穷,也得穿件绣花衣裳。色彩的鲜艳,图案的可喜,常令过路人望得出神。他们的木屋门窗也都经过精雕细琢,临街的墙壁上画着《圣经》故事或乡间风景。村里的土产不是手制的陶器,就是悦目的水彩。时而还有牛群走过,那深沉的眼睛和清脆的铃铛都使我想起北京城的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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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时,饭厅三面都是落地玻璃窗,如镜框般嵌着终年积雪的阿尔卑斯山。这时,山腰正有一片白纱般的薄雾在缭绕。杉树枝梢披着金灿灿的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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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田间卧着一辆生了锈的坦克,这里几乎看不到战争的痕迹。农家屋檐挂着一串串的腊肉,后园堆满了木柴。慕尼黑商人只认军用马克。这里,民用马克照样流通。村人男女老少都戴着绿绒帽,白绸帽带上还插着鹅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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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根湖形如葫芦,清澄的湖水由葫芦尖端注入一道小溪。黑白色的长耳羊杂在马群中吃草。成群的鸡鸭在它们脚下蹒跚着。偶有挤奶少女拎桶走过,发际插的鲜花一路颤动。穿着皮裤的娃娃们在嬉笑打闹。湖畔走过一位修女,肃穆的白袍上,馄饨皮般的白帽檐一颤一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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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台根湖,我们向巴德特尔茨进发。那是美军第三军总部所在地。我们不是来拜访首先突破诺曼底的虎将巴顿将军,而是向驻在那里的法占领区联络员办理进入该区的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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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普爬过一道山坡时,有载满稻草的牛车从旁走过,草堆上坐着扎了花帕的村姑,嘹亮的歌声在晴朗的天空回荡着。由山坡俯瞰,是一片银亮的湖面,边上镶着灰棕色芦苇。仰头一望,便是阿尔卑斯的岩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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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接近奥地利边境了,景物相应地有了变化。蒜头式的教堂屋顶代替了哥特式尖塔,路旁每隔几步就竖着一座木雕圣像。这一带的姑娘们喜欢把头发梳成辫子,盘在头顶上。公路沿着灰褐色的峭岩迂回盘旋着,松涛作响,忽如狂笑,忽如哀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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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由半山腰折下,吴深湖闪亮在山麓了。湖畔满是火焰般的秋叶,一道透明的绿溪淙淙注入湖中。溪上有百丈飞瀑自崖角悬下。山谷里是纵横的牛栏,低头吃草的牛群,项间的铃铛时而打破深谷的寂寥。穿过一道山脚,我们便来到德奥交界的名镇:加米施—帕滕基兴。一九三六年曾在此举行过奥林匹克冬季运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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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住进一家旅馆,负责照顾的是一位匈牙利难妇:矮矮胖胖,穿着印花裤子,既利索又文雅。原来她丈夫是一名匈牙利军官,停战后一直还没有音信。战前,这是个时髦场所,屋顶低矮,壁上悬着水彩画、木雕和长犄角的鹿头,架子上陈列着锃亮的铜器。房中央是一个瓷盖的大暖炉。我们喝着奥地利葡萄酒,恍如身在维也纳。接着,又乘兴出去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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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村子位于德奥之间的阿尔卑斯最高峰祖格士比斯脚下。这里四面环山,有两道关隘:一条便是我走过的通往慕尼黑的路,另一条通奥格斯堡。此刻,一轮明月正由千岩重岭丛中冉冉升起,把雪峰映得银光熠熠。路上,德国姑娘挽着美国兵呢呢喃喃,杂在人丛中还有刚下山的牛群。我们随了当啷啷的牛铃声,向村中心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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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一间红十字会专为军官开设的咖啡馆。这里还有土产可买。管理员是位瘦长的德国妇人,当垆女打扮得异常妖艳,谈起话来却十分忧郁。她们的家在苏占领区的萨克森,出征的男人至今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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