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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13 除了田间卧着一辆生了锈的坦克,这里几乎看不到战争的痕迹。农家屋檐挂着一串串的腊肉,后园堆满了木柴。慕尼黑商人只认军用马克。这里,民用马克照样流通。村人男女老少都戴着绿绒帽,白绸帽带上还插着鹅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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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15 台根湖形如葫芦,清澄的湖水由葫芦尖端注入一道小溪。黑白色的长耳羊杂在马群中吃草。成群的鸡鸭在它们脚下蹒跚着。偶有挤奶少女拎桶走过,发际插的鲜花一路颤动。穿着皮裤的娃娃们在嬉笑打闹。湖畔走过一位修女,肃穆的白袍上,馄饨皮般的白帽檐一颤一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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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17 告别了台根湖,我们向巴德特尔茨进发。那是美军第三军总部所在地。我们不是来拜访首先突破诺曼底的虎将巴顿将军,而是向驻在那里的法占领区联络员办理进入该区的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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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19 吉普爬过一道山坡时,有载满稻草的牛车从旁走过,草堆上坐着扎了花帕的村姑,嘹亮的歌声在晴朗的天空回荡着。由山坡俯瞰,是一片银亮的湖面,边上镶着灰棕色芦苇。仰头一望,便是阿尔卑斯的岩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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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21 这里接近奥地利边境了,景物相应地有了变化。蒜头式的教堂屋顶代替了哥特式尖塔,路旁每隔几步就竖着一座木雕圣像。这一带的姑娘们喜欢把头发梳成辫子,盘在头顶上。公路沿着灰褐色的峭岩迂回盘旋着,松涛作响,忽如狂笑,忽如哀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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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23 公路由半山腰折下,吴深湖闪亮在山麓了。湖畔满是火焰般的秋叶,一道透明的绿溪淙淙注入湖中。溪上有百丈飞瀑自崖角悬下。山谷里是纵横的牛栏,低头吃草的牛群,项间的铃铛时而打破深谷的寂寥。穿过一道山脚,我们便来到德奥交界的名镇:加米施—帕滕基兴。一九三六年曾在此举行过奥林匹克冬季运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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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25 我们住进一家旅馆,负责照顾的是一位匈牙利难妇:矮矮胖胖,穿着印花裤子,既利索又文雅。原来她丈夫是一名匈牙利军官,停战后一直还没有音信。战前,这是个时髦场所,屋顶低矮,壁上悬着水彩画、木雕和长犄角的鹿头,架子上陈列着锃亮的铜器。房中央是一个瓷盖的大暖炉。我们喝着奥地利葡萄酒,恍如身在维也纳。接着,又乘兴出去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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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27 这个村子位于德奥之间的阿尔卑斯最高峰祖格士比斯脚下。这里四面环山,有两道关隘:一条便是我走过的通往慕尼黑的路,另一条通奥格斯堡。此刻,一轮明月正由千岩重岭丛中冉冉升起,把雪峰映得银光熠熠。路上,德国姑娘挽着美国兵呢呢喃喃,杂在人丛中还有刚下山的牛群。我们随了当啷啷的牛铃声,向村中心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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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29 走进一间红十字会专为军官开设的咖啡馆。这里还有土产可买。管理员是位瘦长的德国妇人,当垆女打扮得异常妖艳,谈起话来却十分忧郁。她们的家在苏占领区的萨克森,出征的男人至今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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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31 邻座是一位身材魁梧、开始发福的英国上校,五十多岁,戴黑边眼镜。另有几个同伴,看看肩章,都是上尉级。他们同我的加利福尼亚朋友聊起摄影零件,随后就各摆起“解放”(掠夺战利品)的成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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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33 上校口叼烟斗,一边喷云吐雾一边说:“从盟军诺曼底登陆到德军投降,我一共‘解放’了五十架康台克斯牌摄影机,替我儿子‘解放’了值八十英镑的邮票,为我太太‘解放’了五百码绸料和三百码呢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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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35 他谈到“解放”多少瓶酒时,我说:“上次在军需处买了一瓶威士忌,结果还被英国海关抽了一镑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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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37 上校笑了笑说:“你们记者毕竟没有专机可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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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39 接着,他大谈起“过关术”来,弄得他的下属很尴尬,就找个借口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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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41 红十字会这个场所是为慰问军官而设的。大厅里可以跳舞——舞伴是不愁的。这里还有德国女人代修指甲,有艺术家代为剪影。整个欧洲眼下是这么划分的:有的替希魔背负着战败的枷锁,有的在品尝着胜利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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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46 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1706350147]
1706352747 欧战旅英七年:一个中国记者的二次大战自述 站在欧洲制高点上的下山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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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49 次日我们乘电缆车登上祖格士比斯峰。两小时后,我们便到了万丈高峰之上,与云天为伍了。南德这片锦绣河山,成为胜利者美军的一笔犒赏了。电缆车经过加米施一段平原,爬到琵琶形的怡柏湖,后边就又挂上一台机车,前拉后推了。随着车的倾斜,耳朵嗡嗡发胀。电缆车驶入岩洞。出了洞口,便是山顶旅馆。几名身穿红色毛衣的德国彪形大汉,交抱着胳膊走来走去,看样子是在等人招呼。蓝色臂章上有“滑雪辅导员”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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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54 一九八四年,在巴伐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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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56 这是全德——也许是整个欧洲的最高点。如果天晴,站在望远台上,北可远眺巴伐利亚平原,南边,奥地利可尽收眼底。可惜这天气象不佳。望远台上有个德国女孩在发愣。一问,是萨克森人。她父亲是一艘潜水艇的司令官,如今正囚在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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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58 下山途中有一奇遇。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德国少妇见了我,抽冷子用道地的天津腔问道:“是中国人吗?”原来她是天津出生的,父亲在该市做进出口生意。开战前她才随父回德,而且嫁了个纳粹党员。她解释说,她丈夫是开纸厂的。那时不入纳粹党,厂子保不住。如今,他在俘虏营里,她带着个娃娃,给美国中校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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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352760 她邀我晚上去她家喝杯酒,说还有那位中校。于是,我们就举着酒杯聊了一晚上的天津:小白楼,狗不理包子,什么都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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