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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美丽的早晨。暴风雨已经停了,空气变得清新。当邓巴路过购物中心时,他发现几乎没有其他伦敦人在街上享受夏末的阳光。大多数人待在教堂或家里,等着能让他们的生活天翻地覆的消息。几分钟后,邓巴到了大使馆,那是3间坐落在圣詹姆斯公园边上的摄政时期风格的城镇房屋。外面站着两名戴着锡帽的英国警察,肩上挂着防毒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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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后,邓巴基本没有关注大使馆宏伟的新古典主义室内设计,这是几年前由希特勒最喜欢的建筑师阿尔伯特·斯皮尔(Albert Speer)设计的。他立即前往西奥多·科特的办公室。两人互致问候,然后邓巴把文件交给了科特。信上有哈利法克斯勋爵的签名,内容很简单:今日上午11点,英国与德国开战。两位外交官握了握手,邓巴向科特道别。他不得不提醒自己不要再补一句“祝你好运”[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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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早些时候,就在圣詹姆斯公园对面,大多数保守党“反叛分子”聚集在罗纳德·特里的家中,收听张伯伦的广播。丘吉尔的两个追随者——布思比和桑兹,第一次加入艾登集团。虽然布思比和麦克米伦之间的关系仍然很尴尬,但已经有所缓和,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两人开始合作,试图推翻张伯伦政府。“反叛分子”们站在长长的、散发着花香的客厅里,随意地交谈着,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射进来,照得吊灯上的水晶吊坠闪闪发光。其中一人指出,《星期日泰晤士报》没有提到前一天晚上议会里的骚乱。[47]显然,保守党高层想表现得好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会议结束后不久,有人看到张伯伦和马杰森在一起。他说,马杰森“脸色发紫”[48],而张伯伦“面色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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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斯皮尔斯站在窗前,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葱郁的公园,没有注意到这番话,他决心在战争爆发前尽可能地欣赏伦敦的美景。“我对我们所做的一切并不感到后悔,”他后来回忆道,“但在那一刻,我不想错过一缕阳光、一抹色彩……我太贪恋树木和美好的天气了,无法回身望向友人们分散而处的那个房间。”[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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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议员打开他的大金怀表,把它放在桌子上。[50]手表嘀嗒嘀嗒地走了几分钟,特里突然想起家里没有无线电设备,于是大家疯狂地争着去找。特里的一个女仆听到一阵骚动,跑来说自己房间里有一个,大家让她赶紧去拿。就在11点15分,首相开始他的演讲时,无线电已经被调好并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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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伯伦说:“我现在在唐宁街10号的内阁会议室里向你们发表讲话。”随后,科尔特收到了一份措辞严厉的声明:德国未能对英国要求其从波兰撤军的最后通牒做出回应,“因此,这个国家与德国处于战争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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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特里家的议员们一样,在9月那个明媚的早晨,数以百万计的英国人聚集在他们的无线电设备周围,静悄悄地听着首相的开战宣言。利兹市的一名年轻女子听到这句决定命运的话时,瘫倒在丈夫身上,“晕过去一两分钟”[51]。在伦敦,作家维拉·布里顿(Vera Brittain)一边听广播一边啜泣,脑子里一直想着她的未婚夫和弟弟,他们都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丧生的。[52]玛格丽·阿林厄姆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夹杂着解脱和无法忍受的悲伤”[53]。“好吧,它来了。”她想,“这就是我们的理念引领的方向……这就是当你看到可怕的事情发生时不去干涉的结果,即使那不是你的事。这毕竟是我们的命运。”[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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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广播公司的一名播音员在节目中与首相坐在一起,他认为首相看上去“憔悴、沮丧、苍老”[55]。当张伯伦告诉他的同胞,战争终究是无法避免的,这是他深切的悲痛时,他颤抖的声音传达出沮丧的情绪。他说:“你可以想象,我为争取和平而做的长期努力都失败了,这对我是多么沉重的打击。”[56]在罗纳德·特里的房子里,保守党的“反叛分子”们面面相觑。张伯伦此刻应该号召全国人民去战斗,而不是沉溺于自怜。当然,有比他自己的失败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张伯伦的痛恨自己失败的言论……让我们震惊了,”哈罗德·尼科尔森在日记中写道,“我们觉得……他不可能带领我们投入一场伟大的战争。”[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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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相结束广播30分钟后,按计划他将在下议院发表讲话。特里家的几位议员决定趁着这美好的天气,在离议会不远的地方散步。然而,他们刚一离开,早晨的寂静就被一声刺耳的长鸣打破了。“在我们从无线电里听到消息之后,他们不应该这样做。人们会认为这是空袭警报。”[58]利奥·埃默里对走在身边的哈罗德·尼科尔森抱怨道。埃默里刚说完最后一句话,又听到了一声长鸣。“我的上帝!” 尼科尔森喊道,“这是空袭警报!”男人们加快了脚步,他们试图继续在警报声中随意交谈,所有人都试图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在这时,斯皮尔斯的车开到了他们旁边,他的车上坐着几个同事。“上来!”他大喊。这时,焦虑战胜了尊严,散步的人们迅速挤进了车,尼科尔森坐在埃默里的腿上,安东尼·艾登坐在尼科尔森的膝盖上。[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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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斯皮尔斯拐进通往议会广场的乔治大道时,他的同僚们看到数十人,其中一部分已经聚集在议会门前,跑着寻找掩护,还有许多人怀里抱着孩子。[60]汽车缓缓地驶进王宫的院子,穿过一大群人停下来,议员们纷纷下车,像马戏团里的小丑一样穿来穿去。他们匆匆进入下议院大厅,一名警察将他们带到议会新搭建的临时防空洞,一个靠近露台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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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城的人都在寻找安全的避难所。警察拦下车辆,把司机和行人赶进最近的防空洞。许多防空洞和房屋避难所是临时搭建的,位于火车站、商店、办公室、政府大楼里的地下室和其他地方。公园里的散步者冲进了慕尼黑事件后挖好的战壕里。当一名年轻女子匆忙走进伦敦北部一座新建的公共避难所时,一名防空洞管理员喊道:“小心那些电线。”[61]这让她意识到避难所仍在建设中。她说:“我想知道,还有多少人没有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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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警报第一次响起时,温斯顿·丘吉尔正穿衣服准备去议会,他爬上公寓的屋顶搜寻敌机。最后,在妻子的恳求下,丘吉尔才去寻找掩护。他抓起一瓶白兰地,夫妻俩朝着指定的避难所走去,这个避难所在附近一幢大楼的地下室里,他们大多数的邻居已经聚集在那里了。丘吉尔从门口望着外面空旷的街道,想象着“强烈的爆炸震撼着大地,建筑物在尘土和瓦砾中轰然倒塌”[62]。多年来,人们一直被警告:战争将带来世界末日,其他伦敦人也在想象着同样可怕的场景。“我们都吓坏了,”一位女士后来说,“我们知道战争是什么样子。炸弹如雨点般落下,到处是火,还有毒气,数十万人死亡。”[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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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帕丁顿车站一间空荡荡的大棚子里,维奥莉特·博纳姆·卡特听到了警报声。[64]帕丁顿车站是她所属的一个志愿护理部队的临时总部。维奥莉特夫人希望她的部队不会被要求处理当天早上的伤员,因为棚子里没有绷带、水盆、桌子和水龙头。她和其他护士甚至不能把受伤的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因为她们没有担架。警报响起时,维奥莉特夫人拒绝去避难所。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丈夫,他是一名空袭守卫,现在就在大街上,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她跑出棚子,疯狂地搜索附近的街道和广场,直到她发现他在巡逻。她在解脱之余,又夹杂着一种“奇特的兴奋和内心的平静”情绪。感谢上帝,英国现在处于战争状态。国家的荣誉得救了。看着阻塞气球在她头顶明亮的天空中舞动,她想,我们不必再感到羞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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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威斯敏斯特,在警报响起时,只有一名议员坐在下议院的房间里。那天早上,乔赛亚·韦奇伍德和其他几位议员一大早就到了下议院,为听首相的演讲争取了一个好位置。警报一响,韦奇伍德的同僚们很快就消失了,但这位坚决反对绥靖政策的工党议员还在,“他就像高卢人攻进都城时罗马元老院的议员”[65],对守卫的庇护请求置若罔闻。至少,他“会在我的岗位上死去”。但空袭没发生的时候,他决定放弃他后来自嘲地形容为“表演”的行为,和其他议员一起躲进了避难所。那里还有许多记者和下议院工作人员,所有人都惊叹于希特勒对张伯伦的战争宣言的迅速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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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警报又响了,但这一次是一声悠长、平稳的警报。整件事都是一场虚惊。在张伯伦发表演说的前几分钟,一些议员悠闲地走到露台上享受阳光,并以不赞成的态度观察泰晤士河上放飞阻塞气球机组人员的努力,他们正挣扎着把被雨水浸透的气球从系着的地方升起,却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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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首相对下议院的演讲并不比他对全国的广播更鼓舞人心。他宣称:“我为之奋斗的一切以及在公共生活中所信仰的一切都已化为乌有。”安东尼·艾登写道,张伯伦的宣战更像是“一首痛惜自己失败的人的哀歌,而不是让全国人民拿起武器的号召”[66]。在前一晚充满戏剧性的会议结束后,他的听众的情绪不高,只能报以“不温不火”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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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丘吉尔站起来发言。他仍然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却把张伯伦无法表达的内容用语言表达了出来:为什么英国认为必须参战?丘吉尔说:“我们正在战斗,为使全世界免受纳粹暴政的荼毒,为了保卫人类最神圣的东西。这不是统治战争,不关乎帝国扩张,也与物质利益无关,也不是一场把所有国家挡在阳光和进步之外的战争。这是一场战争……在坚不可摧的岩石上建立个人的权利。这是一场建立和恢复人类地位的战争。”[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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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张伯伦和丘吉尔的演讲后,许多保守党“反叛分子”产生了同样的想法。哈罗德·麦克米伦相信:“在这个失败和失望的时刻,如果(张伯伦)能把这个重任交给更强的人,也许会更好。”[68]在埃默里看来,张伯伦的声明绝非“战时领袖的讲话”[69],“我想我看到温斯顿在年底的时候会脱颖而出”。布思比仍然决心让丘吉尔尽快接替张伯伦的位置,于是他写信给他的前导师:“到今天下午,你眼下的任务似乎变得容易多了。他的讲话不是一个打算带领我们渡过难关的人的讲话。”[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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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结束后不久,张伯伦把丘吉尔召到他在下议院的办公室,让他担任海军部第一大臣的老职务,并在战争内阁中占有一席之地。在丘吉尔的敦促下,艾登也回到了政府,但作为自治领事务大臣,他不负责指挥战争。在张伯伦迟来的创建联合政府的努力中,他要求工党和自由党领袖加入政府,但两党都不愿意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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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聚集在议会外面的人们挤满了附近的街道。当知名的议员们走出大楼时,他们热情地为之欢呼,但民众最响亮的欢呼声留给了丘吉尔和其他一些持不同政见者。[71]麦克米伦就是其中之一,他把喧嚣抛在脑后,走回附近的家中,想起1914年那遥远的一天。[72]当时他还是牛津大学一名20岁的学生,第一次得知英国对德国开战。在他和其他年轻人充满欢乐和自信的时候,“开始了一场类似于十字军东征的运动”。亲身经历了战争的恐怖,在法国所受的创伤仍让他饱受折磨,这场战争爆发的时候,麦克米伦就没有那种轻松愉快的感觉。现在他是一个18岁牛津大学学生的父亲,这个学生毫无疑问会像他那样去参加战斗。在那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里,麦克米伦漫步在伦敦大街时,脑子里萦绕着一个问题:战争结束后,自己的儿子还会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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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中部地区,一名议员已经在准备战斗。1939年9月2日上午,罗纳德·卡特兰中尉在King’s Heath加入了他的兵团。决定他未来命运的选区会议将不得不等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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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arold Nicolson Diaries,September 1,1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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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Duff Cooper,Old Men Forget:An Autobiography of Duff Cooper,London:Century,1986,p.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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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Duff Cooper,Old Men Forget:An Autobiography of Duff Cooper,London:Century,1986,p.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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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Barbara Cartland,Ronald Cartland,London:Collins,p.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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