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6391404
1706391405
由于主张无神论和平等主义,这样的激进主义将许多伊斯兰教徒和基督徒都吓坏了。奥斯曼官员同声谴责“几年前法国爆发的邪恶与煽动的革命之火,朝四面散布灾祸和动乱的火花”。在奥地利,哈布斯堡当局也不见得更高兴,他们逮捕了里卡斯,将他交给奥斯曼土耳其人,后者于1798年将他处决。东正教教会也很担忧。许多主教认为,政治自由的概念是魔鬼授意的,引诱信徒不对苏丹尽忠职守。在里卡斯死亡那一年,宗主教发表的《父亲的告诫》严厉谴责“虚夸的自由制度……那是魔鬼的陷阱,是致命的毒药”,并且提醒基督徒上帝如何“从一无所有的状态下建立起这个强大的奥斯曼帝国,取代背离了东正教信仰的罗马(拜占庭)帝国;他让这个帝国的地位高于任何王国,表明它的出现无疑系出于神的意旨”。大约在同时,一篇用希腊文写的反知识分子的讽刺文章在君士坦丁堡流传。它嘲笑亲法分子是“浪漫的青年,文明的显贵,口里说着‘我已经启蒙,我说法语,我穿着欧式服装’”。换句话说,精英分子和一般民众都反对新知识的政治派别45。
1706391406
1706391407
随着强调农民语言的文化价值的浪漫民族主义传入巴尔干,希腊文(有如西方的拉丁文)是通往学识的途径的旧有假定正慢慢受到质疑。19世纪早期,(常在希腊学校受教育的)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和罗马尼亚的知识分子首次开始以文化社群来界定自己。他们对于希腊文化的独霸情形感到愤怒,公开怀疑希腊语是否是他们的语言或者“希腊”是否是他们的祖国。佩西·希南达斯基在他写的《斯拉沃尼亚—保加利亚史》中说:“有些人不关心自己的保加利亚民族,反而学外国生活方式和外国语言。他们不关心自己的保加利亚语言,反而努力去读、去说希腊语,羞于自称保加利亚人。” 46
1706391408
1706391409
但希南达斯基的目标读者中,会阅读保加利亚文的人有如凤毛麟角。政治与文化的新关系需要时间,慢慢由知识分子、书籍和城市传到小市镇和不识字的乡民,由维也纳、的里雅斯特、雅西和敖德萨的移民社群传入苏丹版图的心脏地带。大多数人仍不识字,对于书籍和书里的新学说一无所知,生活在深受限制的乡村世界。例如,1810年时,(未来塞尔维亚中心的)贝尔格莱德的帕沙利克区只有两所小学,而且教学语言都是希腊语;黑山在1834年才开办第一所小学;罗马尼亚化起因于当地贵族期望摆脱希腊王侯,却让农民感到心寒;至于保加利亚民族主义的崛起,是19世纪中叶纯保加利亚语学校开办以后的事47。
1706391410
1706391411
随着民族主义开始吸走信徒,东正教宗主教努力想回应。其传统的立场是接受不同基督教团体的差异,并坚持他们要有共同的宗教忠诚。依那爵宗主教如此说明这种立场:
1706391412
1706391413
希腊人、保加利亚人、瓦拉基人、塞尔维亚人和阿尔巴尼亚人形成了今天的民族,各自有其语言。不过,所有这些人民,和那些居住东方的人民,被他们的信仰和教会统一起来,形成了一个团体和一个以希腊人或罗马人为名的民族。因此,奥斯曼政府通称它的东正教臣民为罗马人,宗主教则是罗马人的宗主教48。
1706391414
1706391415
但是,“罗马人的宗主教”的地位却正遭到来自各方力量的推翻。希腊的知识分子视宗主教为卖国贼,对他口诛笔伐,因为“他不是笨蛋便是由牧羊人变成的狼”。愈来愈多斯拉夫人认为他是希腊人。土耳其人也不信任他,认为他是高门的不忠仆人。1821年,尽管宗主教格列高利奥斯五世已发公文将希腊革命分子逐出教会,但他自己仍被处死。49
1706391416
1706391417
巴尔干各民族国家在1830年之后崛起,更进一步削弱了宗主教的权力。自治的东南欧民族无法像17世纪的俄罗斯一样再忍受奥斯曼官员掌握他们的最高宗教权威。“自拜占庭时代以来,各地的东正教教会就与官府密不可分,一直臣属于君主。”此话出自一位新东正教教会的坚定信徒。1833年,新东正教教会于雅典成立,但并没有得到君士坦丁堡宗主教的认可。其他的教会纷起效尤:保加利亚人为了争取能用斯拉夫语做礼拜的神职人员,与宗主教经过长期争吵,1870年终于成立了自己的教会(甚至在建立独立国家之前)——就是所谓的“地方主教”。独立自主的罗马尼亚教会则于次年成立。设立土耳其东正教教会的法律草案在1921年提交给安卡拉的国民大会——这是此波新教会的高峰。阿尔巴尼亚随后于1929年也有了自己的教会。只有塞尔维亚人根据教规在1879年得到宗主教授权,成立自己的教会。这些新教会最终与君士坦丁堡宗主教决裂,宗主教的信徒日渐减少,也不得不向新的政治现实低头。在正好一个世纪的时间内,宗主教的信徒从巴尔干和安那托利亚的全部人口大幅萎缩到只有几万,多数都住在君士坦丁堡。奥斯曼帝国里最有权力、最富有和最成功的基督教组织,实际上被基督教民族国家的兴起所摧毁了。50
1706391418
1706391419
不过,巴尔干的启蒙运动并没有如其所愿。拥抱民族主义的自由派知识分子也许抨击过教会以支持民族的形成,但实际起义、创造新民族国家的是农民,他们仍坚定地依附着教会。天主教传教士并没有成功吸走巴尔干的东正教农民,美国的新教传教士在19世纪20年代花25万美元印了100多万张宣传单,教育了数十名小孩,却只有三个人改宗。18世纪,巴尔干许多知识分子的无神论得不到民众回响,这几乎不令人吃惊。奥斯曼帝国崩溃之后,东正教(和其他宗教)仍是巴尔干半岛上的主要政治因素,但它的本质改变了。宗教以过去不为人知的方式成为民族认同的标志,因此跟邻近宗教的差距变得更大。它变成了小说家乔治·西奥托卡所谓的“民族宗教”,因此,在西欧和意大利跟天主教抗争的反教会世俗主义并没有机会在巴尔干出现。今天,天主教教皇仍旧是世界上重要的政治力量,但君士坦丁堡宗主教的势力却日薄西山,只对土耳其稀少的东正教居民有管辖权。在东南欧,现代民族国家——出现不超过两百年的政体——已经完全战胜了东正教的旧价值观。51
1706391420
1706391421
[1]拜伦(George Byron,1788—1824),英国诗人,出身落魄贵族家庭,反抗专制压迫,追求民主自由,在投身希腊民族独立战争中病逝。——译者注
1706391422
1706391423
[2]瓦兰吉人(Varangian),9世纪至10世纪左右进入俄罗斯建国的北欧人。——译者注
1706391424
1706391425
[3]罗曼语(Romance Language),由拉丁语演变而成的语言,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罗马尼亚语等都是。——译者注
1706391426
1706391427
[4]奥托国王(King Otto,1816—1867),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一世之子,1832年,伦敦会议把希腊的世袭主权交给他,让希腊在英国、俄国与法国的保护下成为“君主政体与独立”国家,1862年退位。——译者注
1706391428
1706391429
[5]阿提卡(Attica),希腊中部突出于东南方的半岛,雅典即位于此。——译者注
1706391430
1706391431
[6]伊格那莎大道(Via Egnatia),古罗马大道,连接亚得里亚海港口与君士坦丁堡。——译者注
1706391432
1706391433
[7]特拉比松帝国(Trebizond,1204—1461),位于现今土耳其黑海海滨,1461年被奥斯曼土耳其征服。——译者注
1706391434
1706391435
[8]穆罕默德二世(Mehmed II),即征服者穆罕默德。——译者注
1706391436
1706391437
[9]罗马土地(land of Rum),指原来东罗马帝国或拜占庭帝国的领土,尤其是巴尔干地区。——译者注
1706391438
1706391439
[10]乔治·桑兹(George Sandys,1578—1664),英国旅行家、诗人,写有关于中东的游记。——译者注
1706391440
1706391441
[11]萨格勒布(Zagreb),即现今克罗地亚共和国首都。——译者注
1706391442
1706391443
[12]斯科普里和索非亚分别为今马其顿和保加利亚的首都。——译者注
1706391444
1706391445
[13]安条克(Antioch),土耳其南部一城市,靠近叙利亚边界,古叙利亚首都,也是早期基督教中心。——译者注
1706391446
1706391447
[14]圣山(Holy Mountain),即阿索斯山。——译者注
1706391448
1706391449
[15]拉比(rabbi),犹太教律法专家。——译者注
1706391450
1706391451
[16]卡迪(Kadi),照伊斯兰教教法进行宗教审判的法官。——译者注
1706391452
1706391453
[17]乌理玛(ulema),伊斯兰教国家有名望的神学家或教法学家。——译者注
[
上一页 ]
[ :1.706391404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