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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尔戈·卡瓦列罗将这项经过讨论的法令提交政府并在政府批准后颁布于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的《共和国官方公报》。尽管法令的措辞谨慎,但是它的目的明确。关于这一点,何塞·马丁·布拉斯克斯在向阿森西奥将军建议采取这一措施时对后者作了如下说明:“我建议现在颁布法令,使那些拒绝从民兵转变成军人的人领不到薪饷。如果我们向每个营派一名只给服从命令的士兵发饷的出纳,如果每个混成旅的出纳人员隶属于旅部的军需官,那么,这些混成旅,而且随后是整个军队,显然就能立即变得井然有序。同时,这将杜绝在‘钢铁纵队’出现的那种弊病,它还不到三千人,每月却收到六千人的薪饷。”[15]关于这些弊病,根据社会党左派议员、南部前线政治督察委员阿尔韦托·费尔南德斯·巴列斯特罗斯提供的情况,马拉加的全国劳工联合会和伊比利亚无政府主义者联盟民兵部[336]队在虚报薪饷方面达到这样一种程度:仅仅两周他们就比应得的薪饷多领了四十万比塞塔。[16]但是,我们不应由此推定,虚报薪饷仅限于全国劳工联合会和伊比利亚无政府主义者联盟的民兵部队,因为夸大第五团规模的共产党人纵容同样的做法。[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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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钢铁纵队先前一直反对军事化,比普通成员更了解纵队困境的作战委员会现在已经认识到,继续采取不妥协的立场并不明智。他们知道,面对政府的压力和全国劳工联合会与伊比利亚无政府主义者联盟领导阶层的敌意,部队无法坚持下去,如果不实行全国劳工联合会全国委员会所主张的有限的军事化,它将失去对其生存来说必不可少的物质支持。但是,能够使部队就范吗?不安的情绪和低落的士气正在蔓延,在倾向于反抗的士兵当中已经出现了怨言和威胁,如果引进军事化,哪怕是最松散的形式,他们也将离开前线。仅仅在十二月二十二日这一天,就有九十七名士兵离开前线,而作战委员会则指责他们是逃兵。[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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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紧要关头,一九三七年一月底,当危险从四面八方向钢铁纵队袭来时,作战委员会向其成员发表了一份重要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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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政府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幽灵。工人阶级组织劳动者总工会和全国劳工联合会是西班牙人民的唯一保证,……[但是]在几乎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我们自己敬爱的全国劳工联合会本身成为一个没有活力与生气的幽灵,把它的影响和声望注入了政府。它现在只是政府的又一个附庸和革命火焰的又一个灭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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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一变得强大起来,政府立即开始进行整顿,现在,它已经控制了一支军队,与其他政府的军队属于一类,与过去那种专用的镇压工具也没有区别。像以前一样,警察对那些试图做一些有益于社会的事情的工人采取行动。人民的民兵已不复存在,简单地说,社会革命已被扼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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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得到政府的帮助而且得到我们组织——我们指的是那些负责任的委员会——的帮助,我们就会有更多的作战物资和人员支援我们的同志。但是情况不是这样,因此,我们不得不让我们的战士月复一月在掩体后面穿着破旧的衣服打仗。这种自我牺牲不为人知,也不能要求任何人,而且天天都有许多问题发生。……我们承认纵队内部的问题解决起来有困难,因此,在严重的事态出现之前,在士气低落和身体疲劳蔓延之前,在以前所未有的牺牲为代价赢得并坚守的胜利成果遭到猛烈打击之前,在这一切发生之前,我们重申,必须找到一种让所有人满意的方案。……如果无政府工团主义民兵部队全部都[337]被军事化,而我们作为唯一一支不接受军事化的部队站出来反对全国劳工联合会和伊比利亚无政府主义者联盟的决定,那么,我们不仅将会失去来自政府的帮助,而且将会失去来自我们自己组织的帮助。由于这些必要的帮助,我们这个纵队才能保持符合我们特点的革命原则完好无损,但是,我们必须承认,因为失去了这些帮助,我们的作战方法失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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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我们的同志绝大多数都会对应当为此负责的那些人表示愤怒,不过,我们希望指出的是,他们的抗议将被政府粗暴地扼杀。不再可能组成任何违抗政府意愿的组织,因为无论什么东西妨碍了它,它都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镇压。此外,这一段时间极其危险的情况迫使我们压住自己的怒火。我们必须再一次向基督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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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军事化的弊端。它既不符合我们的性格,也不符合另外一些始终具有美好的自由观念的人的性格。但是我们也知道置身于国防部管辖范围之外的不便之处。实际上令人悲哀的是,必须承认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解散钢铁纵队或者使其军事化。没有其他道路可走。[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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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报告的结尾,作战委员会表示希望把军事化问题提交当时正在进行的一次纵队集会予以讨论。但是,尽管讨论了这个问题,却没能作出任何决定。因此,《今天》大约在这个时候发表上一章所引述的那一次对全国劳工联合会全国委员会书记的采访并非偶然。这位书记在采访中煞费苦心地表示,将民兵部队按照全国委员会同意的方式改编为混成旅不会造成任何根本性的变化。然而,就连这种保证也没有缓和激烈反对军事化的那些人的强硬态度,他们构成了纵队成员的大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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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事情在三月初突然令人震惊地发展到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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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与内阁中的全国劳工联合会和伊比利亚无政府主义者联盟同僚磋商之后,国防部长特意为加快钢铁纵队的军事化进度发布了一道命令,拉尔戈·卡瓦列罗在这道命令中宣布,特鲁埃尔前线的民兵部队从四月一日起将隶属于国防部,并且任命无政府工团主义民兵的托雷斯—贝内迪托纵队指挥官何塞·贝内迪托为总参谋部编制部门的官员,以完成必须进行的整编。[20]与此同时,据马丁·布拉斯克斯说,钢铁纵队被告知,将强制执行十二月三十日颁布的那一项要求由隶属于总军需官的各营出纳发放薪饷的法令。[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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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作战委员会私下里对这些事态发展的看法是什么,它被迅速蔓延于钢铁纵队的愤怒淹没了。在一次全体会议上,民兵们拒绝接受部队整编和新的财务条例,接着,许多人决定离开前线以示抗议。[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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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称促成了这项法令的马丁·布拉斯克斯对此写道:“特鲁埃尔前线的无政府主义‘钢铁纵队’的一部分人反对强制执行我那项关于军队财务制度的法令。他们断言,政府正在变成一个反革命政府,它正在组织一支雇佣军,准备剥夺人民在军队和警察销声匿迹的一九三六年七月所取得的胜利成果。他们要求整个纵队的薪饷像以前一样按总额拨付,既不接受营的编制,也不接受新的财务安排。”[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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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返回后方途中,钢铁纵队的几个百人队在比拉内萨村卷入了一场突击卫队与无政府主义者之间的武装冲突。“在小规模的暴力事件平息后,”社会党左派内政部长安赫尔·加拉尔萨在几天之后发表的一份报告中说,“警察莫名其妙地遭到袭击以致不得不进行增援。在[全国劳工联合会和伊比利亚无政府主义者联盟的]负责人没有下令的情况下,某个组织的成员下令在巴伦西亚省的几个村庄进行了某种形式的总动员,试图切断通讯、阻止交通并且进入警察部队驻扎的村庄。”[23]在一场双方均有一定伤亡的战斗之后,两百多名无政府主义者被抓获,据《我们》报道,其中有九十二名钢铁纵队成员。[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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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担心这种对抗可能被国防部当做征召钢铁纵队成员加入正规军的借口,或是担心全国劳工联合会巴伦西亚的地方组织可能打算将他们并入自由主义运动的其他部队,钢铁纵队作战委员会发表了以下谨慎的通告:“钢铁纵队既没有被解散也不打算解散或者实行军事化;根据纵队全体成员同意的决定,它已要求换防以便休息并自行整编。现在这件事情正在进行。目前只有大概三个百人队还在等待换防。在换防完成之后,将召集全纵队开一次会,到那时,我们将以一贯的严肃性和责任感对纵队的立场和要走的道路作出决定。所以,在那之前,肯定不会征召同志们加入其他改编的部队,……因为,当他们属于一支正在休整的部队时,谁也不能强迫他们那样做。”[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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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此时的钢铁纵队实际上处于一种分崩离析的状态。共产党人肯定会为拉尔戈·卡瓦列罗制订立即征召其成员加入正规军的方案。“必须结束政党和工会保留民兵和独立部队的状况,”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发表的一份宣言说,“同时建立一支军队。”[26]但是,拉尔戈·卡瓦列罗并没有采取将被全国劳工联合会和伊比利亚无政府主义者联盟的领导人视为危及其他自由主义民兵部队的先例的措施。于是,在召开决定钢铁纵队未来的[339]大会之前那几天,作战委员会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机会,它要在这次大会上为实行全国劳工联合会全国委员会同意的有限的军事化赢得民兵战士的支持。当事情处于这种状态时,无政府主义报纸《我们》发表的下面这篇由一名纵队成员所写的文章意义重大。[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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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从圣米格尔·德洛斯雷耶斯监狱逃出来的囚犯。国王建立这座阴森的监狱为的是活埋那些决不向权力所制订的针对被压迫者的丑恶法律屈服的人,因为他们不是懦夫。像许多人一样,我被带到这里以消除犯罪行为;那就是,因为洗雪整个村庄曾经蒙受的耻辱;简单地说,因为杀死了一个政治恶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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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年轻人而且依然年轻,因为我二十三岁就进了监狱,后来,多亏无政府主义的同志们打开了监狱的大门,我在三十四岁时获释了。十一年来,我受到非人的折磨,我只是一件东西,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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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像我一样出生以来就忍受着所受到的恶劣待遇的囚犯与我一道获释了。其中一些曾经四处流浪的人自己走了;另一些人像我一样加入了我们解放者的队伍,解放者待我们像朋友,爱我们如兄弟。与解放者一起,我们一步步建立了钢铁纵队;与解放者一起,我们以越来越快的节奏袭击兵营,解除凶恶的[国民]卫队的武装;与解放者一起,我们毫不客气地把法西斯分子驱赶到他们现在把守的山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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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没有人曾经关心过我们。我们离开监狱以后,大家身上仍然保留着资产阶级麻木不仁的特性;所以,人们不是关心我们,不是帮助并且支持我们,而是把我们当做不法之徒来对待,指责我们无法管束,因为对于某些具有愚蠢念头的人来说,我们希望并且仍然希望自由就是不安于生活的节奏,这些人在某个部或某委员会占据着一席之地,荒唐而傲慢的认为自己是人类的主宰;另外还因为,没收了法西斯分子的财产之后,我们在所经过的村庄改变了生活的方式,消灭了横行乡里、掠夺虐待农民的政治恶霸,将其财产交给那些知道它们如何而来的人:工人。……资产阶级——有各种各样的资产阶级分子,他们占据着许多位置——不停地编造一系列谎言对我们进行恶毒的诽谤,这让我们感到高兴,因为我们的行动、我们的反抗以及我们心中对于自由的渴望——这种渴望像高山上的雄鹰、丛林中的狮子一样无法抑制——伤害了他们,只有他们可能被这些东西所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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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我们的兄弟,和我们一起在田间工厂吃苦受罪、和我们一样受到资产阶级无耻的剥削,可是,就连他们也与资产阶级的极度恐慌产生了共鸣,因为那些希望被人当做领袖的人告诉他们,在钢铁纵队战斗的人是残忍的歹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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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天晚上,在漆黑的夜色中,当全副武装、高度警觉的我试图[340]穿透战场的朦胧看清隐秘的东西时,我会像做梦似的从掩体后面站起来,……怀着一种开火的热望抓紧步枪,不仅向隐蔽在不到一百码之外的敌人开火,而且向隐藏在我这一边、把我称为同志的另一些敌人开火。……我还会感到想笑,想哭;我想跑过田野撕破喉咙高喊,就像我用铁钳一般的手指撕破那个下流的政治恶霸的喉咙一样;我想把这个卑鄙的世界砸个粉碎,在这个世界上,很难找到一只充满关爱的手,为那些从战场上归来的劳累的战士和伤员,擦去脸上的汗水,止住伤口流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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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凄凉、阴沉的某一天,我们必须实行军事化的消息像一阵刺骨的寒风袭击了山顶。它像一把匕首捅入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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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在军营里生活过,我在那里学会了恨。我曾经坐过监狱,奇怪的是,在那里的悲伤和痛苦中,我学会了爱,学会了热烈地去爱。在军营里,我几乎丧失了人格,他们非常严厉地对待我,试图把愚蠢的纪律强加于我。在监狱里,经过艰苦的斗争,我重新找到了人格,因为每一次惩罚都使我更难对付。在那里,我懂得了要完全彻底地敌视所有等级制度;我还懂得了,在最深重的苦难中,要爱我那些不幸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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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这种经历……当我在远处隐隐约约听到军事化的命令时,我感到全身瘫软无力,因为我清楚地意识到,革命使我产生的游击队员的大无畏精神将要消亡……我将再次掉进唯命是从的深渊,陷入军营和监狱纪律所导致的浑浑噩噩的非人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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