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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天晚上,在漆黑的夜色中,当全副武装、高度警觉的我试图[340]穿透战场的朦胧看清隐秘的东西时,我会像做梦似的从掩体后面站起来,……怀着一种开火的热望抓紧步枪,不仅向隐蔽在不到一百码之外的敌人开火,而且向隐藏在我这一边、把我称为同志的另一些敌人开火。……我还会感到想笑,想哭;我想跑过田野撕破喉咙高喊,就像我用铁钳一般的手指撕破那个下流的政治恶霸的喉咙一样;我想把这个卑鄙的世界砸个粉碎,在这个世界上,很难找到一只充满关爱的手,为那些从战场上归来的劳累的战士和伤员,擦去脸上的汗水,止住伤口流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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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凄凉、阴沉的某一天,我们必须实行军事化的消息像一阵刺骨的寒风袭击了山顶。它像一把匕首捅入我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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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在军营里生活过,我在那里学会了恨。我曾经坐过监狱,奇怪的是,在那里的悲伤和痛苦中,我学会了爱,学会了热烈地去爱。在军营里,我几乎丧失了人格,他们非常严厉地对待我,试图把愚蠢的纪律强加于我。在监狱里,经过艰苦的斗争,我重新找到了人格,因为每一次惩罚都使我更难对付。在那里,我懂得了要完全彻底地敌视所有等级制度;我还懂得了,在最深重的苦难中,要爱我那些不幸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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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这种经历……当我在远处隐隐约约听到军事化的命令时,我感到全身瘫软无力,因为我清楚地意识到,革命使我产生的游击队员的大无畏精神将要消亡……我将再次掉进唯命是从的深渊,陷入军营和监狱纪律所导致的浑浑噩噩的非人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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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没有人给过我们任何安慰,更糟糕的是,从没有人说过一句同情的话。所有人,法西斯分子和反法西斯分子,甚至我们自己运动的成员——我们感到非常可耻!——都讨厌我们。我们从未被人所理解……[因为]我们希望在战争期间过一种基于自由主义原则的生活,而其他人则要把不幸的自己和我们绑在政府的战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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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人类善行和罪恶的历史总有一天会说话,它会说,钢铁纵队是西班牙唯一一支具有革命应有的清醒看法的部队。它还会说,在所有部队中,我们的部队对军事化进行了最坚决的抵制,由于这种抵制,它完全改变自己命运的情况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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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过去反对军事化是因为我们了解军官的情况。我们现在反对军事化是因为我们了解他们现在的情况。……我曾经见过……我亲切地跟他说话的一位军官气得或是厌恶得发抖,我也知道部队现在的情况,它们那些自称无产阶级的军官已经忘记了自己卑微的出身,不许民兵称他们为“你”(thou),[28]违者将受到可怕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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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战壕里经常活得很愉快,……[因为]我们当中没有谁高人[341]一等,我们大家都是朋友,都是同志,都是革命的游击队员。小组或者百人队代表不是强加于我们的;他是我们选出来的。他不把自己当成一名中尉或者上尉,而是当成一名同志。纵队作战委员会的代表也不是上校或者将军;他们是同志。我们总是一块吃饭,一同作战,一起欢笑和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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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们接着如何生活。我不知道我们能不能习惯下士、中士和中尉的凌辱。我不知道在最完整的意义上体验了做人的感觉后,我们能不能习惯做家畜,因为这是纪律的要求和军事化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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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时间紧迫。我们落入了……一个圈套,我们必须摆脱它;我们必须尽力摆脱它。……主张军事化的人在我们周围比比皆是——我们自己的阵营中就有一些主张军事化的狂热分子。昨天我们是主流;今天他们是主流。除了由人民组成之外,人民军与人民没什么关系,它不属于人民而属于政府,指挥它的是政府,对它发号施令的也是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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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被主张军事化的人包围时,只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路是……解散钢铁纵队,第二条路是对它实行军事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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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个纵队,这个从巴伦西亚到特鲁埃尔使资产阶级和法西斯分子闻风丧胆的钢铁纵队决不应当被解散;它必须继续坚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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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准备解散这个纵队,如果我们准备解散之后应征入伍,那么,我们将不得不与某些人为伍,他们不是我们选择的人,而是驱使我们前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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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我们被称为纵队还是营或师,从第一天起我们就为之贡献了壮丽篇章的革命——我们无政府主义者和无产阶级的革命——要求我们不要缴械投降,不要放弃迄今为止我们已经形成的紧密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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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一日,星期天,确定召开投票决定钢铁纵队未来的大会的日子,对于纵队所有成员来说,这是意义重大的一天。在过去的几周,各方面一直敦促作战委员会接受军事化作为解散之外的唯一选择;现在,由于激情耗尽而且纵队面临着解散,显然,军事化的支持者肯定可以如愿以偿。在大会上,作战委员会用来支持将纵队改编成旅的理由是,属于原有小组的民兵随后将被政府征召;即使他们决定解散,不久之后他们也将被召入政府组织的正规部队;国防部同意,在建议改编的这个旅中,四个营[342]全部由钢铁纵队的成员组成,只有炮兵由职业军官指挥。[29]这些理由非常充分,足以保证大会投票赞成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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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作战委员会向纵队成员宣布,这支部队将改编成为正规军第八十三旅。[30]事实上,一些纵队成员加入了另外几个无政府工团主义旅。指挥第八十二旅的墨西哥著名画家、墨西哥共产党员戴维·阿尔法罗·西凯罗斯证实:“因为我是墨西哥军官,[31]所以派我指挥由前钢铁纵队和罗萨尔纵队的无政府主义者组成的部队,由于自己的无政府主义信念,他们不切实际地反对所有军事纪律观念。另外一些墨西哥军官[其中有共产党员胡安·B.戈麦斯上校]也被派去指挥具有同样信念的部队,因为与敌视苏联正好相反,无政府主义者热爱墨西哥,这有利于我们的整编工作。”[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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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九三六年十一月十四日《社会熔炉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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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胡利安·卡萨诺瓦·鲁伊斯在《阿拉贡地区农业社会的无政府主义运动与革命,1936—1938》一书中(第106—107页)坚持认为,钢铁纵队对政府的敌意没有我在《精心的伪装》(西班牙文版,1975)中所描述的那么强烈,我在那本书里使用的措辞与这里相同。令人遗憾的是,他的论点以对马德里的《全国劳工联合会报》所发表的一篇社论的严重误解为依据,这篇社论一九三六年十月五日被钢铁纵队的喉舌《火线》转载。与卡萨诺瓦断言的相反,这篇社论并不是主张全国劳工联合会加入中央政府,而是主张它加入一个作为政府的替代物被建议成立的国防委员会。读者也许还记得,一九三六年九十月间,全国劳工联合会一直在为成立一个国防委员会大造声势,只是由于拉尔戈·卡瓦列罗的反对彻底改变了它的立场,它才在十一月初加入了政府。我重新查阅了可以找到的各期《火线》,没有发现应当修改我对钢铁纵队的描述的内容。卡萨诺瓦为历史学家开办了一个关于《火线》这一类原始资料的“价值非凡”的免费讲座,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不仅公然曲解一九三六年十月五日《火线》转载的《全国劳工联合会报》这篇社论,而且避而不谈一九三六年十一月五日《火线》对全国劳工联合会领导人加入政府的猛烈抨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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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九三六年十一月十四日《社会熔炉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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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这是全国劳工联合会代表大会的一名钢铁纵队代表提供的数字,报道见一九三六年十一月十四日《社会熔炉报》。另请参阅何塞·马丁·布拉斯克斯《我帮助建立了一支军队》,第29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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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九三七年二月十六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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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巴伦西亚的一名与钢铁纵队成员关系密切的无政府工团主义者向我承认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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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在一九五一年四月二十一日写给我的一封信中,全国劳工联合会全国委员会成员费德丽卡·蒙特塞尼强调了这种矛盾并且说,全国劳工联合会巴伦西亚地区委员会要求钢铁纵队清洗自己队伍中的这些罪犯(这封信现存胡佛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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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九三六年十一月四日《火线》。见本章注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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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这一情况是巴伦西亚的某个消息灵通的全国劳工联合会成员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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