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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们此时正把目光盯向别处。就在这次轰炸发生前四天,德国入侵了奥地利。希特勒随着他的大军一同进入该国,并于翌日公开宣布将其合并为第三帝国的一部分。“我们并非作为暴君前来,我们是解放者。”希特勒这样宣称,尽管一些奥地利人对此持有不同看法。成千上万的犹太人和纳粹的反对者很快便被逮捕了。暴徒在维也纳的街头肆无忌惮,他们捣毁犹太人的商店,将它们劫掠一空,殴打店主,并强迫他们吃草或是刷厕所。元首过去一直在发出威胁,但这一次,也是自1914年以来的第一次,德国军队真正跨出了本国的边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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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共和国的支持者希望这样公然的侵略行为也许会最终使得西方势力有所动容,改变他们对西班牙问题的立场。当新一届法国政府再次开放了法西两国边界,并允许苏联军火乃至从法国购买的部分武器装备过境的时候,他们似乎有理由抱有这样的乐观想法。但是,没有英国的支持,法国并不会走出更远。此时的英国坚定地选择了绥靖道路。4月,英国首相内维尔·张伯伦(Neville Chamberlain)到罗马与意大利签订了事实上承认后者对埃塞俄比亚统治的协议。作为回报,除了其他方面的允诺之外,墨索里尼还同意将其派出的“志愿者”从西班牙撤出——在战争结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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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上百万民众支持允许西班牙共和国向美国采购武器。共产党和受其控制的“亚伯拉罕·林肯旅之友”团体是这股风潮中最有组织性的,但其他大量与共产主义无关的人也与他们抱有同样看法。为筹集资金救济西班牙共和国,其支持者们展开了全国巡回演讲。1938年早些时候,玛丽昂·梅里曼也加入其中,从纽约出发,一路向西。当她到达五年多前与鲍勃大学毕业的里诺市时,曾经雇用过二人的殡仪馆老板给这个从前的厨房帮手安排了一次在当地扶轮社发表演说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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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玛丽昂又在多萝西·帕克,这位她之前在西班牙遇见的作家及编剧位于好莱坞的家中度过了两个星期。她逐渐变得对演讲驾轻就熟,即便要面对的募捐人里面包括像艾拉·格什温[10]、莉莲·赫尔曼[11]和达希尔·哈米特[12]这样的名人时也是如此。后来,她在旧金山一间每月租金20美元的公寓中安顿下来,开展为巴尔斯基医生的医疗团队和其他在西班牙的援助组织募集资金的工作。她和鲍勃曾经乘坐轮渡穿过旧金山湾前去诺布山跳舞的那片水域,如今已被旧金山—奥克兰海湾大桥连通,这座大桥与新近开通的姊妹金门大桥一起,永远地改变了这座城市的外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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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会议上,妇女俱乐部里,劳工集会上,商业团体中,玛丽昂四处发表演说。她的两个妹妹再次搬来与她同住。鲍勃在一封来信中写道:“我每天都在等你的亲笔信。”[13]如果情况有所改善,玛丽昂希望能够返回西班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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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西班牙的局势却正在恶化。1938年3月晚些时候,她惊恐地读到了一则报道,佛朗哥的部队占领了第十五国际旅的战地指挥部,由于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鲍勃将私人物品遗落在了那里。得意扬扬的国民军军官向记者们展示了他的日记和玛丽昂的一张照片。有好几天的时间,玛丽昂都担心鲍勃已经被捕或是牺牲了。但随后消息传来,他还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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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特鲁埃尔遭到损失后,精疲力竭的国际纵队撤退到了新地点。在美国医疗队展开作业的一幢房屋内,便携式发电机为唯一一个灯泡提供电力,一个铁炉子负责烧水以及为房屋供暖。“绷带、药品和手术器具可怜地堆挤在两张桌子上,但桌子本身被清理得很干净,在微弱的光线下格外引人注目。”吉姆·纽盖斯写道,“主刀医生借着手电筒发出的光换衣服。”伤员们呻吟、喊叫着。“只要我还能写东西,我就不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完蛋了。我感觉自己并不太好……透过我写作的床上方一扇打开的窗户,我看到最近的山顶上闪着无声的白光。外面开始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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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纽盖斯因为发烧病倒了,他一个人在医院的一张床上躺了好几个晚上,梦里全都是自己开车的画面。“我躲过了一辆卡车,躲过了一架飞机,把车开进了壕沟,超过了一辆卡车,躲过了另一架飞机,把车开进了另一个壕沟,然后又躲过了一架飞机。病房里的闹钟像机关枪射出子弹一样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没时间了,我又躲过了一辆卡车和一架飞机。要是我们真能拥有像卡车那么多的飞机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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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天后,纽盖斯在回到工作岗位以后写道:“自从上一次在这本日记里写东西以来,我里程表上的数字又多了1000英里。”纽盖斯愈发感到忧心忡忡:“一定有大事要发生……从来没见过他们对战线后方如此远的地方轰炸得如此猛烈。”[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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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快速看一下地图,谁都会明白即将发生的大事是什么。随着特鲁埃尔的夺回以及其他同时取得的战果,国民军占领区最远端距地中海已不足60英里。只要向大海方向发动一次猛烈攻势,西班牙共和国就将被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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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华·巴尔斯基医生也很忧虑。他来到了第十五国际旅总部,想要与鲍勃·梅里曼谈谈。由于自己的上司、备受厌恶的乔皮奇上校正在休假,梅里曼很开心。早在一年前第一次出现在战地手术台旁边时,巴尔斯基就和梅里曼结识了。“‘嗯,鲍勃,’我问道,‘这里将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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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里曼的乐观情绪同以往一样坚定,他告诉巴尔斯基:“这么说吧,如果他们不展开攻击,我们就会攻击他们。”可是,考虑到附近的国民军不论在兵员还是武器装备上都远胜共和军,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情况怎么可能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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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医疗队的路上,共和军应对国民军突袭所做的可怜的准备工作令巴尔斯基感到震惊——他没看到战壕或防御工事,许多共和军高级将领还在休假中。一次,巴尔斯基和同事们在救护车上看见了一架德军飞机,于是他们从救护车中逃走了。那架飞机离他们是如此之近,以至于他都能看清戴着头盔和太阳镜的飞行员的脸。“有飞机飞过时,”他写道,“千万不要待在路上,也不要待在汽车附近……确保你与飞机的飞行路线保持垂直,这样的话,当飞机发射出的机枪子弹向你扫射过来时,你暴露给飞行员的将是最小范围目标。这样一来,只有你身体的左右两侧会成为目标,而不会让你从头到脚的整个身子都变成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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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美国人的医院再次搬到新地点后,巴尔斯基要求在帐篷周围挖掘之字形的壕沟作为轰炸时的避难所。“我们那时很忙,当我们没有手术或不需要值班的时候,我们就在壕沟里度日……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让你不得不抬头去看天上的飞机。如果能看见飞机,你会感觉好一点儿,因为如果那架正在你头顶上的飞机还没在这一秒钟扔下炸弹的话,你就知道自己安全了:当飞机投下又一枚炸弹的时候,它就已经在你100码开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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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还是有一枚炸弹在巴尔斯基的壕沟爆炸了,医院的发电机被毁,一个司机和两名病人被炸死。爆炸还导致手术室的一名护士,之前在布鲁克林犹太人医院工作的23岁的海伦·弗里曼(Helen Freeman)上臂和头骨被炸伤。鲜血沿着她的身子往下流,和她在一起的另一名护士能够看到,在她被炸断的胳膊里面,动脉在不停地跳动。巴尔斯基为她进行了手术,并将她安置在了壕沟里。“我只要一有时间就会跳进壕沟,看看海伦怎么样了。”巴尔斯基回忆道。他不敢采取正常情况下对待重伤患的做法将她送到西班牙人开设的更大的医院,因为他害怕,一旦那些地方被佛朗哥的军队占领,海伦将遭遇不测。“我决定让海伦与我们待在一起,调动命令下达时,她将和我们一起回到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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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巴尔斯基的医疗队被命令后撤十英里,但这一距离被证明并不足以使他们远离国民军飞机的巡逻范围。“待在这里,我们总是挨飞机上扔下来的手榴弹和炸弹的攻击……敌人的炮兵部队就像在我们头顶上一样。听起来,他们就在旁边的小山包上。”他烦躁地等待着更多指令的下达,为他的50个病人的命运忧心忡忡。最终,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传令兵带来了撤退的命令。救护车与其他军队车辆组成车队一起出发,汇集在一座小镇狭窄的主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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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由这条通道,”巴尔斯基写道,“一切的一切,所有东西,军队也好,战地医院也好,都要从这里经过……在这里,我看到了我能想到的最不可能成为路障的东西。那个小镇的街道上挤满了羊群!一大堆羊毛和羊肉堆在那里,就像火山爆发喷出的熔岩一样使道路无法通行……敌人的炮声在我们的耳边轰隆作响,我的全部病人都在我身后的救护车里待着……然后我想到了办法。我们中大约五个人将镇上房子的门全部打开,然后像牧羊犬一样,将那些羊赶进去。我们打破那些打不开的门,在门口派人驻守,保证羊群始终待在室内。趁这会儿工夫,军队和医院终于能够通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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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又过了不长时间,当车队在一条河边休息的时候,第十五国际旅所在师的首席卫生官,一个来自英国的年轻外科医生发现了他们。“‘情况很糟糕,巴尔斯基,’他说道,眼睛里含着泪水,声音有些哽噎,‘非常糟糕。我很高兴看到你们没有从车上卸下装备。恐怕要到此为止了,我们的撤退路线被阻断了。’”[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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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3月9日,就是吉姆·纽盖斯记下他觉得“大事”即将发生的前一天,大事已经发生了。佛朗哥投入了超过15万兵力展开攻势,非洲军团也在其中。大批秃鹰军团的轰炸机和战斗机充斥天空,一些飞机还公然涂装着纳粹标志以及国民军的黑色X形标志,他们的一个编队就由多达120架飞机组成。第十五国际旅刚刚在特鲁埃尔和那之后一场激烈战斗中遭到重创,他们此时正处于敌人的攻击路线上。当国民军飞机在他们头顶俯冲扔下宣传品时,纵队中的美国人、英国人和加拿大人感到寒意阵阵——这些传单是用英语印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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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意味着法西斯们知道我们在哪儿。”林肯营的通信技师哈里·费舍尔后来回忆道。还有些别的东西也是他前所未见的。就在国民军展开大规模进攻当天,“我们看见天上有三架飞机盘旋……大约在一英里之外。突然,他们中的一架飞机开始以近乎垂直的角度进行俯冲。我们当时觉得它被击中了,于是开始欢呼,然而就在马上要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它抛下了机上负载,开始重新爬升,第二和第三架飞机也如法炮制。我们感到很困惑,因为从来没人见过这样的飞机”。[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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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舍尔是第一批亲眼看见参与进攻行动的新型德军斯图卡Ju-87俯冲轰炸机的美国人之一。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该型单引擎飞机将令上百万士兵和平民深陷恐惧:它能利用俯冲形成的弹道向坦克、桥梁或是建筑物投放重量超过1000磅的炸弹,并拥有远胜普通轰炸机的精度。与此同时,其安装在起落架上的风力驱动鸣笛发出的可怕啸声会将还在地面上的人们吓得胆战心惊。在随后几个月当中,德国人还将在西班牙试验几种不同型号的斯图卡轰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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