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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看东方,在拜占庭的危机持续期间,威尼斯能做的事很少,但一旦安德洛尼卡不再碍事,温顺却无甚建树的伊萨克二世·安格洛斯坐上君士坦丁堡的皇位,威尼斯人在第一时间便行动了起来。双方的外交谈判开始于公元1186年,并在次年签署了和约,在和约中,皇帝承诺将对公元1171年的事件进行全盘补偿,而且帝国将承担起责任,保护威尼斯和它所有的领地不受任何来源的袭击;帝国还将负担让四十到一百艘桨帆船在威尼斯军械库进行装配的花销。居住于拜占庭帝国疆域内的威尼斯人,每四人中的三个有义务应征入伍,他们在威尼斯军官手下操纵这些船舶,而军官们又接受帝国海军司令的总指挥。由于每一条桨帆船需要多达一百四十名桨手,因此可以推测差不多有一万八千名正当参军年龄的威尼斯男子生活在拜占庭帝国的边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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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占庭现任皇帝伊萨克·安格洛斯是个腐败无能的统治者,尼基塔斯·霍尼亚提斯称其卖官鬻爵就像在市场兜售蔬菜,但是为何他会选择将造船项目委托给一个帝国曾经在过去二十年中明白表露敌意的异邦,尤其是在君士坦丁堡拥有极其卓越的造船厂的情况下依然选择这么做,实在是个不容易回答的问题。威尼斯此番可谓一举两得,两全其美,它既回报了帝国的庇护承诺,同时又对拜占庭全部的海军力量实行了有效的扼制。十六年后,当东罗马帝国发现自己实际上已经无力抵抗威尼斯的入侵舰队时,它只能感叹这完全是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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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史:向海而生的城市共和国 10 可耻的荣耀(公元1187—12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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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对那座大都会所知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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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关心它那些明烛高照的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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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那些身披白袍,性好男色的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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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竞技场内你死我活的派系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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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它藏身在厅堂帘幕重重之后的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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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格雷夫斯,《前线的铁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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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人与拜占庭于公元1187年签署的协定恰逢东方的一场大惨败。7月4日的哈丁战役中,撒拉森人在萨拉丁的率领下彻底打垮了耶路撒冷国王吕西尼昂的居伊领导的部队;10月2日,圣城陷于穆斯林之手。当消息传到罗马,年迈的教宗乌尔班三世在震惊中一命呜呼,接任的教宗格列高利八世立即向全基督教世界再度召集十字军。对威尼斯而言,这次十字军征召来得正是时候。为了收复先前再一次屈服于匈牙利国王巧言劝诱的札拉,它最近正开始一场周期性战役,然而这次匈牙利人的反应要比预期的来得强和迅速,幸亏有教宗要求所有基督教势力必须团结一致讨伐异教徒的严命,威尼斯可以借此大好机会撤军,以免颜面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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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可以想象威尼斯会对教宗格列高利的呼吁产生怎样热烈的响应。哈丁战役惨败后,东方的十字军国家出现了普遍性的衰退与崩溃,威尼斯也从中损失不少。幸亏有西西里海军迅速的行动与萨拉丁对形势的误判,提尔仍然被基督徒掌握着;但是拥有威尼斯人聚居区和繁荣商业殖民地的阿卡,在撒拉森人到来时,当即选择同赛达、贝鲁特等沿海和内陆城市一起投降。马斯特罗皮耶罗执政官因此发行了强制性国家公债,它按照威尼斯最显赫家庭拥有的财富,小心地评估出将要征收的具体数额。公元1189年复活节,战舰舰队准备就绪,搭载着一支兵员来自意大利各地,还处在起步阶段的混编军队扬帆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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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个月中,这支军队被来自其他地区的人员不断扩充,他们中有英格兰人、法兰西人、丹麦人、佛兰德人,还有德意志人和西西里人。在领导十字军的四位欧洲君主中,有两位出师未捷身先死,其一是年轻的西西里国王好人威廉,他不幸病逝,享年三十六岁;其二是年迈的红胡子腓特烈,他在横渡安纳托利亚南部的卡利卡德努斯河时溺水身亡。不过剩下的两人到达了目的地,率领部下投入战斗,这两个君主一位是英格兰国王狮心王理查,他以勇气和骑士气概成为传奇,但本质上是个鲁莽、不负责任且不守信义的人;而另一位法兰西的腓力二世是个阴郁且完全没有魅力的男人,但相较于被证明是英格兰最糟糕王者之一的理查,他凭借着智慧和政治家的才干,跻身法兰西最贤明的君主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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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可以说得上最好的一点是,它比第二次有了更为明显的进步。此次出征组织更有条理,也得到了更好的领导,而且在长达两年的围攻之后,十字军重新收回阿卡,取得了了不起的胜利。虽然十字军战士并不是总能达到萨拉丁为骑士精神设立的一流标准——举例来讲,狮心王理查在阿卡陷落后冷酷杀害近三千名撒拉森囚犯的行为,便是他名声上一个难以抹去的污点——但是总的来说他们作战勇敢,甚至偶尔还表现出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但最终十字军还是失败了,耶路撒冷仍处在穆斯林控制下,基督教的阿卡王国作为一个小国家又延续了一个世纪,直到海外十字军国家最后无法阻止的覆灭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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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中扮演的角色,就像它在第二次东征中一般,始终是个谜团。在令人印象深刻的开端之后,威尼斯就渐渐淡出,置身局外。当时的编年史家很少提及威尼斯,或许是因为它的贡献仅限于运输士兵和装备,由此案例我们可以确信,威尼斯退出战斗前就已经收妥了运输服务的全部费用。做事无疑十分高明的威尼斯商人,在阿卡向十字军投降后数日内就返回城内,重新占据了他们的聚居区,然而威尼斯那支强大舰队的消息再也无人听闻。马斯特罗皮耶罗执政官响应了教宗的号召,在这之后他似乎觉得这其中便没有什么值得期望的东西了。无论如何,马斯特罗皮耶罗并不是一个热衷于海外冒险的人,他更倾向于将精力集中在国内司法系统的改革,建立一个在所有的司法诉讼程序中起到代表共和国利益作用的公诉人体系,并且创建针对外国人的特别法庭。同样是在他任内,我们第一次听说四十人议会(Quarantia)这个行政兼司法机构。四十人议会处在大议会和执政官的执政团之间,它设立的最初目的是作为一个咨询性质的议会,就像是一批较大规模的元老,然而随后元老们演变成为一个长期存在的委员会,从那时起又逐渐发展成一个永久的元老院,于是四十人议会就只拥有司法方面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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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些改变都非常重要,奥里奥·马斯特罗皮耶罗在他十四年执政官生涯中留下的履历绝不是微不足道的。如果马斯特罗皮耶罗在某种程度上还是给人平淡庸碌的印象,这绝不是他的错,只是因为这位执政官不巧正处在两位共和国中世纪最伟大的执政官之间,又夹在威尼斯历史上最重大的两个历史篇章之间。塞巴斯蒂亚诺·齐亚尼与威尼斯和平条约的故事,我们在前文中已经叙述过,接下来我们就要转向一个更黑暗,同时也更可耻的胜利。带来这个胜利的残酷冒险被荒唐地称为第四次十字军东征,而始作俑者是威尼斯执政官——恩里克·丹多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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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里克·丹多洛的前任去世后,没人知道他于公元1193年1月1日就任执政官时的准确年龄。传说他已经有八十五岁,而且双目完全失明,不过当我们了解到他的旺盛精力,以及十年之后在君士坦丁堡城墙上的英勇事迹后,这个说法似乎就不那么可信了。他就职时的年龄更有可能在七十五岁左右,这样一来,等到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的时候,这位执政官还能以耄耋高龄之身活跃其中。作为一个具有献身精神,甚至近乎狂热的爱国主义者,恩里克·丹多洛将他一生大部分时光都用于为共和国服务的事业上。我们曾在公元1171年维塔莱·米希尔的东方远征中听说过他的名字,第二年他又作为执政官派出的大使之一,前往拜占庭觐见曼努埃尔·科穆宁,去完成那一项流产的和谈任务。[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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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是从那时开始失明的吗?按照与这位执政官同姓的历史学家安德烈亚·丹多洛的说法,恩里克的傲慢与固执触怒了曼努埃尔一世,因此他遭到逮捕并失去了部分视力。[82]但另一方面,一位与恩里克同时代人的记录看上去似乎更为可靠,它是《阿尔蒂诺纪事》中的一份附录,其中写到,齐亚尼执政官“在见到他前任派出的三名大使安然无恙地返回之后”,才决定派出他自己的外交使节团前往君士坦丁堡。这一段文字加上我们所知的曼努埃尔一世的性格特点,以及当下缺乏可能导致威尼斯强烈抗议的其他资料等种种因素综合起来,我们可以得出明确的暗示:即便使人致盲是拜占庭公认且常规的刑罚,但是丹多洛失明这件事不应当归咎于皇帝的不满。另一种说法[83]认为,丹多洛在君士坦丁堡卷入了一场斗殴,他的眼睛因此受伤。以《阿尔蒂诺纪事》中的证词来看,这个说法在表面上仍然不太可能成立,更何况当时丹多洛并不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而是一位年逾不惑的成熟外交官。但三十年之后,这件事的事实再也不存在疑问了,与丹多洛十分熟稔的杰弗里·德·维尔阿杜安信誓旦旦道:“尽管他[丹多洛]的眼睛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但自从因为头部受伤而失明之后,他连伸到面前的一只手都看不见。”[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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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无论是他的年龄还是盲眼,都无法对恩里克·丹多洛的精力与能力产生任何影响。在当选执政官后的数周内,他便发起了新一次重夺札拉的战斗,此时比萨和布尔迪西对札拉伸出援手,威尼斯人为了捍卫他们在亚得里亚海的霸权,不得不投入长达数年的苦战。公元1194年圣诞节,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六世在巴勒莫大教堂被授予西西里国王王冠之后,诺曼西西里王国在事实上走向了终结,而威尼斯面临的形势就更为严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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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人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害怕亨利获得西西里这件事变为现实。对亨利的了解也并不能使他们消除疑虑。红胡子的儿子继承了父亲对待仇敌的动力和强大的意志力,不过他对拜占庭帝国的敌意要胜于对北意大利诸城。亨利六世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摧毁拜占庭,在他的统治下重建旧罗马帝国,接着通过把一块庞大的地中海地区收入版图,来进一步扩充他的大帝国。这块土地包括了东方的圣地,皇帝准备用一场决定性的十字军东征来将它收入囊中。仅仅在数年之前,这样一个梦想看上去还只是幻想,甚至是荒诞不经的异想天开,但是拜占庭帝国的科穆宁王朝结束了,如今君临君士坦丁堡的安格洛斯皇族被证明无力组织一个有力的政府。公元1195年,经过十年的动荡,皇帝伊萨克二世被废黜,他被兄弟阿莱克修斯刺瞎,沦为阶下囚。而阿莱克修斯,尽管他无法承担起任何形式的责任,这个软弱无能又反复无常的自大狂仍然以阿莱克修斯三世的称号登上了皇位。[85]同时,圣地仿佛也唾手可得,萨拉丁已经去世了,没有了他的领导力和统一的影响力,伊斯兰军队亦不再是过去那个可怕的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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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亨利的计划中很显然并没有威尼斯这个海上独立共和国的位置,如果他能够成功达成第一个抱负,那么毫无疑问,威尼斯会成为他此举的受害者之一。对世界来说幸运的是亨利六世功败垂成,公元1197年,这位皇帝死于墨西拿,享年三十二岁,数月后他的妻子康斯坦丝也撒手人寰,他们留下的五岁儿子腓特烈由教宗英诺森三世代为照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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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英诺森三世,在欧洲已经没有世俗的君王与他相争:东西方的两大帝国群龙无首,诺曼西西里王国一去不回,德意志卷入了皇位继承的内战之中,尽管比起德意志来说问题不那么尖锐,英格兰与法兰西亦忙于解决狮心王理查于公元1199年去世后留下的继承问题。教宗本人对拜占庭没有多少强烈的感情,但他同样热衷于发起一次十字军东征。这一次的困难在于找到一位适合的领导人,教宗并不为缺乏王者的人选感到困扰,过去的经验表明,王公贵族在这类情况下往往会激起国家之间的竞争以及没完没了的关于礼仪和优先次序的问题,由此带来的麻烦要远远多于这些人的价值。而大贵族之中,能够很好地符合教宗意图的寥寥无几,因此在英诺森三世收到香槟伯爵特奥巴尔多的信件之际,他还在寻觅合适的候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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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197年9月的某日,十字军国家的实权统治者香槟的亨利正从位于阿卡的宫殿窗口检阅他的军队时,一个来自本地比萨殖民地的代表团走进屋来站在他背后。亨利转过身去欢迎他们,之后轻率地退后了几步,这一退后酿成了大祸,亨利的小侏儒斯卡利特扑上去抓住主人的衣服试图阻止,但一切都太晚了。这两人一同砰然坠地,摔断了一条腿的斯卡利特侥幸生还,但亨利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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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亨利的弟弟特奥巴尔多在他位于埃纳省的埃克里城堡举办了一场骑士比武锦标赛。这位伯爵只有二十二岁,由于当时尚且年轻,因此他没有跟随亨利前往圣地。但作为路易七世的孙子和腓力二世与狮心王理查的外甥,他的身体内流着十字军的热血。这个年轻人精力旺盛,雄心勃勃,并且具有真挚的宗教热情,在锦标赛举办期间,他和他的朋友们聆听了著名的传道者讷伊的富尔克的布道,富尔克云游整个法国,正在为前往东方的新远征寻求支持,不需多少劝说,这些年轻人与他一拍即合。一名信使被立即派去向教宗传达他们愿意领导十字军的意愿,其他的使者则匆匆动身前去拜访特奥巴尔多在法兰西、德意志和佛兰德的同侪们,去寻求这些贵族的参与。他们得到的响应是令人满意的,教宗英诺森的祈祷终于取得了强烈的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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