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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30 对干地亚的攻势持续了二十二年。在此期间,威尼斯孤军奋战,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军队的海陆夹攻下保卫这座人口不过一万到一万两千人的小城镇。在过去,这样长时间的抵抗听上去简直匪夷所思——哪怕之前只是因为土耳其和威尼斯在商业上的互相依赖,要求它们之间的所有战争都必须短暂急促。但如今绝大多数的海外转运贸易都掌握在英格兰和荷兰的手中,这种顾虑就再无必要了,苏丹大可以对克里特徐徐图之。而威尼斯之所以能够支撑这么久,与其说是因为城墙内守军的决心(尽管这也很重要),倒不如说是因为它的舰队。威尼斯舰队在东地中海持续不断的巡航不但挫败了土耳其每一次企图从海上封锁干地亚的尝试,还加强了威尼斯对爱琴海地区的控制,以至于到了战争最后十年,土耳其人想尽一切办法,避免在海上与威尼斯舰队进行任何正面交锋。当然这并不是说双方从未发生过这样的冲突,这场战争在任何意义上都是一部国家的史诗,它包含了无数大大小小,有心发动和无心挑起的战斗,烽火遍及达达尼尔海峡入口各地。威尼斯舰队集聚了所有的力量,希望能在海峡、在群岛之间和在干地亚下锚泊地阻挡敌人。克里特之战同样涌现出许许多多英雄事迹:公元1649年,贾科莫·里瓦追赶一支土耳其舰队到爱奥尼亚海岸的一个小海湾,将这些船只撞成碎片;公元1651年,拉扎罗·莫切尼戈在帕罗斯岛附近违抗舰队司令的命令,驾船攻击一整支敌军小分队,尽管他本人受到多处严重箭伤,手臂还被步枪子弹打中,但还是将敌人的舰队打得四散溃逃;公元1656年,洛伦佐·马尔切洛率领他的船只冲入达达尼尔海峡,他本人却壮烈牺牲,未能活着目睹威尼斯在整场战争中取得的最彻底、最具有压倒性的胜利;公元1657年,已经成为海军总司令的拉扎罗·莫切尼戈带着十二艘船追击三十三艘敌舰更加深入达达尼尔海峡,甚至一直向前推进越过马尔马拉海,进逼君士坦丁堡城下。(如果不是一座炮台发射炮弹直接击中了他船上的火药库,拉扎罗或许已经抵达这座城市。火药库爆炸轰倒了船桅,一根坠落的船桅横杆击中了拉扎罗的头部,令他当场死亡。)然而尽管威尼斯取得了如此多辉煌的胜利,尽管它的将士有着高超的航海技术与战斗的勇气,但是如果有人通览这冗长而可怕的战争记录,就会感到威尼斯的作战缺乏一个全局性的计划。如果威尼斯人能在通向被围困城镇的交通要道上组织有效的防御,就会更成功地切断敌军的补给线和援军来源。因此,虽然威尼斯人做出种种努力,土耳其人仍在继续侵入克里特,甚至是在威尼斯人最得意的胜利时刻,在守城者们的心中也明白,干地亚的沦陷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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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32 此时只有来自欧洲各国慷慨热情的援助才能拯救这座城市,但是援助并没有到来。因此,我们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在欧洲扩张的整段历史归结于欧洲的基督教统治者们长期无力团结一致保护他们的土地与信仰是有道理的。差不多五百年前第三次十字军东征时他们就没有全心全意这么做,现在也是这样。任凭威尼斯一次又一次向他们求助,反复强调这不只是关乎一个偏远微末的威尼斯殖民地的命运,整个基督教世界的安全已经命悬一线,假如克里特沦陷了,那么半个地中海也将遭到同样的命运。而一次又一次,欧洲的统治者们像过去一样拒绝听取威尼斯的求助。身在德意志的皇帝称,他刚和奥斯曼土耳其签订了一份二十年停战协议;而令所有人震惊的是,笃信天主教的西班牙国王已经派遣了一位大使前往异教徒控制的君士坦丁堡;至于热爱玩弄双面把戏的法兰西,它一方面偶尔为威尼斯秘密提供少量资助,一面又继续和苏丹发展友好关系。英格兰此时还不是一个地中海强国,因此并未受到多少期待,而它亦只许下一大堆承诺,却几乎没有其他动作。在此期间陆续继位更迭的几位教宗,将威尼斯的困境看作他们从中得到好处的有效手段,他们同意提供帮助,但是作为交换,威尼斯只能不断做出让步:英诺森十世意图控制威尼斯的主教权力,而他的继任者亚历山大七世则提出让威尼斯重新承认耶稣会的条件,自最后一次教廷禁令下达之后,威尼斯共和国一直在其领土范围内禁止耶稣会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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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34 当然我们必须承认,随着时间一年年过去,干地亚坚持不懈的抵抗成为欧洲的一个话题。来自国外的人力、金钱或船只援助变得比过去稍多了一些,但是这些援助总是太少,来得也太晚了。举例来说,公元1660年,法兰西派出了四千名士兵,以埃斯特的阿尔梅里戈亲王为指挥官,不过这些士兵没有在最需要他们的春天到达,等他们抵达克里特时已经是8月底;这支军队在没有经过事先勘察地形的情况下第一次突击敌人,以惊慌失措的溃逃作结;一两周后,他们又被痢疾击倒,不得不全体前往环境更适宜居住的岛屿恢复元气;剩下的幸存者在这之后(遗憾的是,这些人中并不包括亲王本人[302])徒劳无功地返回法兰西。差不多同时,皇帝派出的两千名德意志士兵的遭遇也相差无几,他们到达克里特太晚,完全没发挥出应有的作用,在离去时,这些人除了进一步消耗了被围困城市的口粮以外毫无建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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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36 威尼斯海上指挥官们的累累战功太过显赫,以至于我们很容易忘记干地亚驻军更英勇的抵抗事迹,他们注定要面对二十二年的漫长消耗,其间要经历各式各样最令人绝望沮丧的战事,同时干地亚守军还要承受他们所谓的盟友承诺送来的援军屡屡被证明百无一用的失望。这些军队的士兵就像他们一直表现出来的那样,不但想保全他们自己的性命,同样糟糕的是,他们也不想为自己争得荣誉,因为这不但要用他们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也要搭上别人的生命,在长期缺乏人力的情况下,他们实在无力承担这样的损失。上述两个现象中的后一个,在干地亚攻城战的最后一个阶段越来越频繁地表现出来。如今干地亚之名已经传遍整个欧洲,特别是法兰西贵族家庭的年轻子弟纷纷拥向克里特岛,决心用投身这个光荣战场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勇猛。当公元1668年路易十四终于被说服对克里特之战产生了兴趣时,最引人注目的一波投军大潮亦同时产生了。即便如此,路易十四还是没有加入战争,或者和苏丹断绝外交关系。法兰西商人在黎凡特充分利用了威尼斯竞争对手突然离去的机会,他们做得太好,以至于路易完全不想和奥斯曼土耳其公开决裂。不过国王放弃了自己的原则,同意威尼斯在他的领地上招募军队,以路易的陆军司令圣安德烈·蒙特布兰侯爵为总指挥。最终威尼斯得到了五百余人的志愿军,这些人的姓名清单看起来更像是一场金缕地仪式的人员名册而非职业正规军的军人名单。在蒙特布兰侯爵之下地位最高的是拉弗伊拉德公爵,尽管他并不富裕,但还是坚持承担志愿军作战开销中最大的份额,接着是蒂耶利堡和卡德鲁斯两位公爵、奥布松侯爵、维勒莫和塔瓦讷伯爵、年仅十七岁的纳沙泰尔亲王,以及一大批出身于法兰西名门望族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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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38 这些人在12月初到达克里特,此时威尼斯人的处境要比以往更令人绝望。苏丹已经失去了耐性,因此可以理解,他的大维齐尔艾哈迈德·柯普吕律急于保住自己的脑袋,于是他向克里特派遣新的部队,并且亲自坐镇,告诫士兵们只有拿下干地亚他们才能休息。此时一场来得正是时候的豪雨阻碍了土耳其人的攻城行动,他们挖壕沟的速度有多快,雨水将其灌满的速度就有多快。不过土耳其人转而开始建造一条位于海港入口上方的长防波堤,威尼斯人的主要生命线因此便面临被切断的威胁。威尼斯新任海军总司令弗朗切斯科·莫罗西尼在夏季战役中损失了六百名军官和七千名士兵,而来自盟友一方的助手们比前几年的更无用,教宗和意大利其他城邦送来的寥寥几艘船在初秋便已离开,在这几艘船回国的路上它们巧遇了一支西班牙的小船队,这支船队原本许诺在夏天出发,但直到9月都没有离开母港。当这些西班牙人从急于为自己提前离开行为正名的意大利人口中听说这一年的战争已经结束(事实上并非如此),他们立刻松了一口气,调转船头驶回了西班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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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40 法兰西的年轻贵族们抵达克里特之后,莫罗西尼安排他们守卫克里特岛朝向陆地一面的一条外围壁垒,但他们拒绝了。这些贵族公子大声抗议,他们经历了漫长难受的旅行来到克里特,居然只被命令蹚过污泥去守卫前线哨所,然后在那里安静耐心地等待,直到土耳其人决定发起下一次进攻为止。他们要求发起一场总攻,照他们中某人的话,这么做可以“迫使敌人放弃攻城”。莫罗西尼明智地阻止他们这么做,他已经发起过许多次突袭,但没有一次能造成持久的结果。莫罗西尼手下的人如今不满五千,仅仅守卫由土耳其工兵时常在城墙上造成的缺口就已经很勉强,但这些公子哥儿没有人听从。正如一位法国历史学家[303]所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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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42 拉弗伊拉德阁下只是在追求轰轰烈烈的行动和个人的光荣,在返回法兰西之后,他因为在克里特发动了勇猛的突袭而备受尊荣,但他本该多关注一些因他享受到的荣耀而损失的七百到八百名威尼斯共和国士兵。而一旦离开当地,克里特因缺乏防御人手而造成的后续损失则完全不会引起他半分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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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44 当拉弗伊拉德发现威尼斯海军总司令不为所动,他开始大声抱怨威尼斯人的怯懦,表示他要在毫无后援的情况下独自出击。12月16日,他确实这么做了。拉弗伊拉德象征性地佩带了一条鞭子,率领着已经从五百人减员到二百八十人的军队对土耳其人发起攻击。土耳其人进行了激烈的抵抗,不过法兰西人凭着一股蛮勇,表现出了超人的勇气,将土耳其人逐出两百码之遥,他们占据夺来的阵地长达两个小时,其间杀死了差不多八百名敌人,直到一个营的土耳其禁卫军前来增援,才被迫撤退。维勒莫伯爵和塔瓦讷伯爵以及另外四十人阵亡,奥布松侯爵在内的六十人身受重伤。拉弗伊拉德身被三创,血流如注,他是法兰西军队中最后一个撤回安全地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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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46 这是了不起的战绩,不过这对威尼斯或克里特都毫无作用。当战事结束,这批法兰西的年轻英雄们却没能及时离开克里特,他们将近过了一周才撤离岛屿,其中很多人,即便在战斗中毫发无损,却染上了瘟疫,再也没能见到故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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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48 就在幸存的法兰西人登陆土伦后不久,另一支规模更大、更职业化、装备也更精良的军队从法兰西出发前往干地亚。路易十四终于被海军总司令的亲戚,威尼斯大使乔瓦尼·莫罗西尼说服,认真承担起他基督徒国王的责任。公元1669年春天,路易的第一批重要捐助准备完毕,它包括六千名士兵、三百匹马和十五门大炮,装满了二十七艘运输船,此外还有十五艘战舰为它们保驾护航。但即便如此,路易仍然试图弥合他和他的土耳其朋友之间在信任上的裂痕,这支舰队的旗帜并不是法兰西王室的百合花,而是教宗国的十字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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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50 另外,在博福特公爵和诺瓦耶公爵联合指挥下,一支四千多人的军队于6月19日抵达克里特。眼前所见的景象令他们惊骇不已。某位军官[304]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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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52 这座城镇的情况看上去可怕极了:街道上落满子弹和炮弹,还有地雷和榴弹的弹片。城里没有一座教堂,甚至没有一座建筑的外墙不是千疮百孔,它们几乎被敌人的炮火轰作瓦砾堆。居民的房屋只不过是一些凄惨的窝棚茅屋。到处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在每一个街角都可能发现尸体、伤者或者残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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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54 很快拉弗伊拉德的故事再度上演,新来的军人们迫不及待准备出战,甚至拒绝等待剩下的战友到来,在6月25日清晨自行发动了攻击。这场战斗开局不利:他们遭遇上并开火进攻的第一批军队实际上是一群新到达克里特的德意志援军。重新下达命令之后,这支军队开始攻打土耳其人的炮台并取得了一些成果,接着一颗流弹突然击中并引燃了某个被匆忙放弃的炮台内储藏的火药桶,土耳其工兵的威力因此被重新发挥出来。土耳其工兵的地雷作业是本次攻城战的一大特色,大部分城镇防御系统的破坏都来源于地下爆炸。因为刚才炮台的爆炸,流言迅速传遍这支法兰西军队,引起士兵们的恐慌。流言称他们所站的这片土地正是雷区,那座废弃的炮台实际上是一个隐藏起来的爆破孔,而刚才他们听见的爆炸声不过是一连串将把他们炸成碎片的爆炸的开端。随着谣言愈演愈烈,法军惊恐地四散逃跑,他们被自己的战友绊倒,互相践踏。土耳其人见到对方突然莫名其妙地开始逃跑,迅速重整旗鼓,开始反击,最终五百名法军在战斗中身亡,他们的头颅在几分钟内被砍下,被土耳其士兵穿在矛尖上,耀武扬威地展示给大维齐尔检阅。这些死者中包括了博福特公爵,法兰西大元帅蒂雷纳子爵的外甥罗桑伯爵,以及一位随军担任施赈人员的圣方济会托钵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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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56 对于一支六千人的大军来说,五百人的损失算不上令人难以接受。四天后路易十四派出的余下部队抵达克里特,于是莫罗西尼开始计划一场夺回干尼亚的新攻势。但是他的新盟友们很快就失去了斗志。7月24日,一艘装有七十支枪的法兰西军舰由于过分靠近一个土耳其海岸炮台,被打得落花流水,数日后,诺瓦耶公爵便无情地告知威尼斯海军总司令,他要让军队上船回乡。幸存的官兵向法军抗议、恳求、威胁、哀乞,对方均不为所动,甚至连神职人员的怒喝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8月21日,法军舰队起锚离开,返回国内。在普遍失望情绪的影响下,教宗国、神圣罗马帝国和马耳他骑士团的援军也向西踏上归程,留下莫罗西尼和他的驻军独守克里特。就在此时,大维齐尔艾哈迈德下令发动总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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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58 威尼斯人设法击退了这次进攻,但海军总司令明白他最终还是会败在土耳其人手里。他手下的军队只剩三千六百人,这一年不会再有援军到来,而所有的防御设施已经变为废墟,他们已经不可能再守住干地亚,平安度过冬天。但如果现在投降,而不是等着城镇在土耳其人的猛攻下迎来不可避免的沦陷结局,莫罗西尼或许还能确保从土耳其人那里获得有利的,甚至是体面的投降条件。当然,他本人没有代表共和国与土耳其进行谈判的权力,但是他知道过去至少有三次(最早在公元1647年,之后又在公元1657年和公元1662年),元老院激烈讨论了克里特之战通过谈判达成和平的问题,所有可能导致它发生的情况都得到了与会人员相当大的支持。更何况事到如今,莫罗西尼也没有多少实际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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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60 公元1669年9月6日,双方签订了协议。大维齐尔本人对莫罗西尼十分敬佩,因此给出了优厚的条件,威尼斯人可以在十二天内自由且不受打扰地离开城市,而且这个期限会在天气恶劣的情况下适度延长。在攻城开始之前就已经装备在城内的大炮必须留在原处,剩下的可以由威尼斯人带走。土耳其人将成为克里特岛新的主人,不过威尼斯人可以继续拥有西北边境上的格里武萨岛,从未向土耳其人投降的苏达,以及他们在史宾纳隆加岛上的要塞,它的原址就在现今的伊罗达镇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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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62 9月26日,威尼斯的圣马可旗经过威尼斯对克里特四百六十五年的统治与二十二年的保卫战后,终于从干地亚城堡的残垣断壁上降下,最后一任威尼斯共和国在当地的官方代表们启程返回威尼斯。这一行人中包括了克里特的末代威尼斯总督匝加利亚·莫切尼戈,他本人在谈判中并未发挥多大的作用,几乎所有不愿被新主人统治的城内居民也和官员们一起离开。对威尼斯来说,这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虽然它还拥有三个据点,在爱琴海诸岛的版图上还有一两个立锥之地飘扬着圣马可的有翼狮子旗,尽管这只狮子的咆哮声已经远去,低微得几乎难以耳闻。但随着威尼斯在亚得里亚海之外最后的主要领地克里特落入土耳其人之手,威尼斯在东地中海的势力,甚至是实际存在,都永远地成为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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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64 不过至少这个时代有一个壮烈的结局。威尼斯人从未在陆地和海上如此长时间地英勇奋战过,他们也从未面对过决心如此坚定的敌人。威尼斯在这场战争上的花费可谓天文数字,仅在公元1668年它就消耗了四百三十九万两千杜卡特,而人员的损失则更加惨烈。此外,在近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时间内,威尼斯人差不多是孤军奋战。威尼斯的那些盟友们,即便他们真的给予协助,也是勉勉强强,漫不经心,极不充分或者出于他们的私利,甚至偶尔还会对共和国的利益造成损害(举例来说,它们会怠惰拖延很长时间,或是突然毫无预警地撤军回国)。即使是到了围城的最后两三年,之前的消耗战变成了疯狂的破坏和流血,外国援助势力的加入也只造成当地守军士气低落,消沉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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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66 不过弗朗切斯科·莫罗西尼并不是因为低落的士气或者消沉的心态而选择投降的。他只是冷静地认识到干地亚的沦陷不可避免,即使威尼斯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提供再多支援,也只能延长这座城市和它的居民垂死挣扎的痛苦,在此刻通过体面的投降条件离开,或者在不久之后经历大规模的屠杀与抢掠之间,只有一个真正的选择。因此当莫罗西尼回到威尼斯,公诉官安东尼奥·科雷尔对他做出的指控,纵观整个威尼斯的历史,其不公都是屈指可数的。莫罗西尼的罪名不仅有僭越职权,以共和国的名义与敌人媾和(对这些罪名他已经做好充分的回应准备),还有他和他的下属不应蒙受的意外指控——怯懦、叛国,甚至侵吞公款和贪污腐败。幸运的是莫罗西尼有许多支持者,他们很快前来为他辩护,在双方都进行了激情洋溢的演说之后,莫罗西尼的问题最终交由大议会裁决,而投票结果压倒性地有利于他。莫罗西尼得以从这件事中毫无名誉污点地抽身,而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当时机来临时,他面对老敌手,不止一次地为自己报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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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68 在本书中,对克里特长期艰苦战斗的记录势必变得短暂和碎片化。考虑到对一般读者来说,每一场战斗,无论在陆上或者在海上,看起来都非常相似,纵观这二十余年的战争,即便读者们事先受到提醒,对他们来说这期间众多的事件与交战,以及许多奋勇作战的英雄事迹,都不如一句正义最终得到伸张。出于同样的原因,我们需要用几页的篇幅来涵盖一段四十年的时光,即使是以如此明显肤浅的审视历史标准来说,这段时期也值得解读一番。因此,在进入下一个章节之前,我们必须简短地回溯过去,将眼光重新投向威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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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70 克里特之战期间,威尼斯至少更换了七任执政官。最开始是三位七十余岁的执政官:弗朗切斯科·莫林死于公元1655年,继任的卡洛·孔塔里尼执政期仅有十四个月,接着是创下了最短执政记录的弗朗切斯科·科纳,他于公元1656年5月17日上任,死于6月5日。当6月15日威尼斯第一百任执政官[305]贝尔图奇·瓦列尔以五十九岁的年纪当选时,人们希望相对年轻的他能有足够的活力解决克里特的僵局。然而遗憾的是,瓦列尔是个萎靡不振的病人,于是公元1658年3月,四十一位选举人又开始了他们的工作。继任的乔瓦尼·佩萨罗年长瓦列尔十岁,但内心依然充满热情,事实上,他的当选或许正要归功于数月之前,他就是否接受土耳其提出的和平条件一事对瓦列尔进行攻击的气势。尽管在当时瓦列尔占据优势,委员会中的其他一些人也赞同他的观点,但佩萨罗义愤填膺的雄辩仍然取得了胜利,他或许可以带给威尼斯急需的领导力,但是就任后仅过了十七个月,佩萨罗就与世长辞,身后几乎没有留下多少建树。公元1659年,在佩萨罗之后继任的是多梅尼科·孔塔里尼,他在任期间,干地亚终于陷落,威尼斯也最终与土耳其停战言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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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72 在这些执政官们短暂且无甚出众之处的执政期内,威尼斯政府的关注重心主要在克里特,但不仅限于此。威尼斯一直都明白这场战争有扩大到其他战线的可能,就像我们所见到的一样,它在所有认为有必要的地方都采取了防御措施;同样,一旦战争真的爆发,如果有机会能速战速决轻松获胜,威尼斯会毫不犹豫地出击,即使这么做可能会开辟新的战场也在所不惜。无论这样的政策对一个军队处在敌众我寡状态的国家来说是否明智,或者有待商榷,但不得不承认它是奏效的。公元1645年至公元1648年,列奥纳多·福斯科洛指挥一支威尼斯舰队解决了一系列针对达尔马提亚海岸各处的袭击,还几次击退了土耳其人从陆上对威尼斯所属城镇的攻击。公元1649年,威尼斯攻占了斯帕拉托东南数英里之外的土耳其要塞克利萨,将这长达三年的战事推向了高潮。[306]同样,就在弗朗切斯科·莫罗西尼在克里特担任海军总司令的第一阶段,在数次试图让土耳其舰队投入战斗失败后,公元1659年,他突袭了伯罗奔尼撒半岛南部的克拉马塔,一吐过去的郁闷之气。克拉马塔的要塞与城镇在威尼斯军队到来时当即选择投降,这是二十五年后莫罗西尼重夺摩里亚走出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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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6433774 在克里特之战期间,威尼斯享受到了一项其价值难以估计的恩惠。公元1648年签订的《威斯特伐利亚和约》为三十年战争画上了句号。西班牙人的天主教热情和威尼斯人的公民精神一样,疯狂燃烧后终于耗尽,尽管此后数年,在欧洲各统治者之间仍有相对规模较小的战事爆发,但它们都没有对威尼斯共和国或意大利其他城邦国家造成深远的政治影响。事实上,如果有人阅读这段时期的欧洲通史,就会发现世界的注意力已经向北移去,将意大利半岛留在黯淡安静的阴影里。只有土耳其对它的威胁还在,不过就像之后二十年我们将见到的那样,即使是奥斯曼土耳其,它的巅峰时刻也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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